娉婷一听坐起身来,也走到苏婉容的身边查看,果然发现苏婉容的尸骸旁边有十分细小的渣滓。
“钟离泽私下里偷偷贩卖着鸦片?他简直胆大包天!”鸦片是朝廷明令禁止交易的东西,一旦发现者,全数财产没收充公,男子发配边疆,女子收入军营为妓,可谓是仅次于凌迟处死的最严酷的刑罚处置。
但巨大的风险的背后往往是更为巨大的利益,钟离泽一生追求名利,保不齐他利欲熏心,做出杀妻藏尸的行径来。娉婷想起家中的仆役议论静园养着小鬼的事情,他们说自从静园被老爷命令废止了之后,钟离家的生意就蒸蒸日上了。
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娉婷似乎被自己的猜测所震惊到了。
“你脑中所想,也许正是事实。”无名看到娉婷朝他转回身来,目光中残留着未褪去的惊慌失措和一些无法分辨的神色。娉婷无力地点了点头,呆呆地看着已经成为一具枯骨的苏婉容。
半晌之后,无名轻轻地挪到安静的娉婷身旁,轻柔地对她说:“将你娘安葬了吧。”
垂下眼来点点头,娉婷和无名两人走进那处机关里,收拾起散落成一堆的苏婉容的枯骨。在庭院里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无名和娉婷徒手挖了一个土坟将苏婉容的骸骨葬了进去。
无名将那壶宜酒洒在坟头,和娉婷恭敬地磕了一个头。
“嗖--”一阵利器的破空之声,以十分迅疾的速度朝着娉婷背对着的脊背激射而去,无名觉察到的时候,只赶得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力道极强的一记重杀。
“呃!”无名连忙一把推开娉婷,剧烈的疼痛冲击着他的头脑,咬牙低头一看,一支没羽箭直直插在他的胸口,从背后入,自胸前出。长吸了一口冷气,无名勉强转回身来,看到了手里执着一张劲弩的钟离泽。
被无名一把推开老远的娉婷从地上飞快地爬起,扑到无名身前,看着他身中利箭,殷红的血汩汩地从他身体里冒出来,染红了他一身雪白的白裳。但是无名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只是狠狠地瞪着突然出现的钟离泽,像是一头濒临发怒的野兽。
“嘿嘿。”钟离泽诡异地笑了两声,举着他手中的劲弩慢慢走了过来。
“站住!”无名一声低低的警告,半眯的凤目逼视着钟离泽,一手将娉婷护到了身后。
钟离泽看到无名的这个动作,又嘿嘿笑了两声:“没想到这丫头本事这么大,先是有个武侯为了她神魂颠倒,如今您又为了她甘愿自己生受我这一箭。”
娉婷却顾不得听钟离泽那些讽刺讥诮的话,她只是恨恨地瞪着一脸歼笑的钟离泽,这个手执凶器的男人就是她的杀母仇人!不仅如此,他现在还一步步靠近着她和无名,想要做什么简直昭然若揭。
觉察到娉婷不善意的视线,钟离泽朝她做出令人作呕的慈祥笑容来,朝她招招手:“来,乖女儿,到爹身边来。”
无名警惕地往娉婷身前挡了一挡,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口,发出低低的申银声。
“哈哈哈--您如今都这样了,还护着我的女儿。您--不是很恨我吗?”钟离泽口口声声唤无名作“您”,若是平时娉婷早发觉到了不对劲,但她此刻全心全意都是无名的伤势和他们面临的处境,一心只想着如何脱困。
钟离泽声称去往南方,却半途折回,娉婷不敢断言他已经知道了她和无名的事情的多少,但今夜他出现在这里,至少说明了,他觉得自己知道的已经足够使他杀人灭口了。
无名已痛得面色如纸,那一箭由劲弩而发,力道之强,根本不是人的肉身可以抵挡得了的。眼前已经微微发白,他死死握住娉婷的手,咬牙坚持着。
“哈哈哈--咳咳……”无名仰头长笑了一声,牵动着伤处使他吐出了几口血沫,“钟离泽,你错了,我不是恨你,我只是看不起你,区区一条狗,也配让我恨?”
即便是重伤在身,无名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无名,他藐视着站在他旁边的钟离泽,却根本不抬头看他。婉一私婷眼。
钟离泽俨然是被激怒了,扬手似乎想打无名,却最终没有敢下手,悻悻地握了握:“没错,在您眼中,我不过是条狗而已。但是高贵如您,不也是被一条狗给囚禁了十七年吗?而且,现在还要被我这条狗给活活咬死!”
“你敢!”无名冷斥了一声,钟离泽果真被唬了一下,他确实是犹豫了:杀了无名,就是弑……他一介草民,着实没有那个胆量。
但是,此人留不得了。他被幽禁于静园还能迷惑娉婷去为他办事,幸而被他无意间发觉了,再继续留着他难保不会有其他人为他所用。钟离泽看着强撑着的无名,他漆黑如墨的眼睛使钟离泽畏惧。
十七年前,他既然能从那漫天火海里逃脱,十七年后,他依旧能有机会从静园里逃走。一旦他逃走了,那么那位大人不会放过他,无名也不会放过他,或者说普天之下再也他钟离泽的容身之处了。
所以,无名必须死!
不过,不是他动手……
钟离泽又嘿嘿地笑了两声,一把从无名的身后拽出了也是愤怒地瞪着他的娉婷。
“放开她!”无名低吼了一声,但是他的神智和力气已经随着不断涌出的血液而消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娉婷被钟离泽的利箭抵着喉咙,自己却无能为力。
钟离泽往后退了一步,奋力制止着不断挣扎的娉婷。娉婷全然不顾她喉边的利箭,任由尖利的箭头划伤她的细白的脖子,划伤她完好的右脸。她的反抗完全激怒了钟离泽,他暴喝了一声:“别动!”
“钟离泽,你别想在我这儿打什么鬼主意,我就算是拼得自己去死,也不会顺着你的意思去害他的!”娉婷激烈地反抗着,甚至抱着激怒钟离泽,被他一箭插穿喉咙的后果,钟离泽打得什么鬼主意,她能猜得到。
钟离泽忌惮无名,却又不得不杀了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借由她的手。娉婷厌恶地瞪着钟离泽,脚下胡乱在他的腿上踢踹了几脚,直恨得钟离泽牙痒痒。
“你给我安分点,不要以为你是我的女儿我就不会杀了你!”
娉婷一听“咯咯”地笑起来,笑声婉转动听,传到钟离泽的耳朵里却十分刺耳:“你笑什么?”
“我笑你厚颜无耻!亲手杀死自己的原配夫人,编造谣言毁她清誉,居然还涎着脸说什么顾忌父女之情,鬼都不会信你!”朝着钟离泽的脸上啐了一口,娉婷几乎是在刻意地激怒他。
“娉婷……”虚弱的无名唤了她一声,然后翕动着苍白的嘴唇吐出两个字,“不要……”
娉婷听到身后传来的虚弱的声音,眼眶一热:若不是为救她,无名怎么可能会这般任由钟离泽践踏,更不会有性命之忧。他以身护她,她便愿以命殉他。
直到方才她才刹那间明白,无名与安逸的生活相比,无名重要;无名与美满的将来相比,无名重要;无名和一切她曾经憧憬的东西相比,无名重要。无名是带给她人生转折的那个人,是带着她成长的那个人,是那个包容她,让她依靠的人。
和无名相比,什么都不重要。14HVQ。
“娉婷,乖女儿,只要你把这个喂给他喝,我就放你一条生路。”钟离泽将一颗朱红色的丹丸交到娉婷的手里,蛊惑着她,“这次爹不会再骗你。而且就算你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与其让他死在爹的手里,我觉得他更愿意死在你的手里。”
娉婷愣了一下,转头看着无名,他的神智已昏昏然,只是微微半睁着眼睛看着她。
那眼神的意思是--让她杀了他。
木讷地伸手取下那颗毒药,扑鼻的香味刺激着娉婷的鼻子,她觉得鼻尖酸地厉害,几乎使她看不清脚下的路。蹲下来靠近无名,他正笑着看她,好似她拿着的不是一颗要命的毒药,而是一壶甘洌的美酒。
伸手摸了摸无名俊美的脸颊,娉婷可以察觉到那里的冰冷,凄然笑了一下,她对无名说:“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害你的。”然后出其不意地将手里的药丸吞到了自己的口中。
几乎是一瞬间,无名一把揽住她,强逼着她低下头来,然后自己的唇死死地吻住娉婷的朱唇。无名的舌也如他此刻的体温一般冰冷,它灵活地够缠着娉婷的舌,将那颗药丸滑进了自己的口中。
根本不给娉婷任何思考的时间,无名将那毒药毫不迟疑地咽下,然后却不放开娉婷的唇,依旧和她痴缠在一起。
娉婷的泪顺着脸颊滑进口中,被无名轻轻的吮干,他轻轻地吻着她,安抚着她的不安和恐惧,咽下她所有绝望的呜咽和哽咽。
“呜--呜呜”娉婷拍打着他的双臂,乞求着他停下来,她想和他一起去有他的地方,即使那里再黑再苦也不怕,她唯一怕的就是和无名分开。她真的怕,黄泉路上寻不到无名,她终会变成一缕孤魂,漂泊游荡无处安身。
终于,无名的气力用尽了,软软地松开了她。娉婷急忙伸手去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