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个幻觉,却比幻觉还要真实。
真实到可怕。
他急忙退开半步,“你胡说,你根本不像她!”
凤鸳逼近半步,“小女谁也没说,皇上所说的她又是谁?”
“朕……朕……”
苏砚连连后退,为什么,为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难道他真的将这个女人当成了鸳儿?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退到来时的窗边,他像得到了救命绳索一样紧紧抓住了窗棱,女子的目光像是能穿透他的心,在敌人面前从不退缩无所畏惧的他第一次体尝到了害怕的滋味,于是翻身跃离,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而房内衣衫不整的女子也在一瞬间失去了力气,她跪坐到地上,也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他究竟是在看着谁。
..
自上次一别,凤鸳已有整整两个月没见过苏砚了,这段时间比往年的冬日还要漫长,经历了无数飘雪,经历了元旦、新年,春日就这样被微暖的风吹来。
但有些人是没有机会享受这样的暖风了,严冬里,宫里几个岁数大的姑姑都没能熬过来,寒冷时候,人是很脆弱的,尤其是那些受过大伤的人。
所以,她有些担心花玉容。
他已经咳了整整一个月了,就算她每天亲自熬药然后督促他喝下,却始终没有见好。这不是普通的风寒,而是他身体发出的一种强烈的危险信号。
更让凤鸳介怀的是,她还不能将一丝一毫情绪显露出来,可他心思细,恐怕是早就察觉到了一二,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她不敢问,他也不主动提。
好在春天可算是来了,这几日随着天气的转暖,他的脸色稍稍红润了起来,凤鸳便拖着他一起在外面见见阳光,还在房子前面开了一小块地,种上些既好看又有用的药材,没过多久就冒出了各样颜色的小花。
午时,花玉容坐在药田旁的石墩子上与她闲谈,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选妃的事上,凤鸳听了这话手下一顿,险些将田里的药苗扯了下来。
她终是在意他的。
花玉容看得越来越清楚,却又不愿承认这一切会真的重蹈覆辙,他爱的女人爱的总是别的男人,从来不舍得将目光投向自己。
他也是个男人,所以夜半一个人想起的时候也会心生怒火,可当他面对她的时候,怒火却又被无端地浇灭,他不知道浇在心头的那场冰雨来自何处,却有着让他心生凄凉的能力。
他百无聊赖地揪起石墩旁的一棵杂草,咬住一头在唇际翘上翘下,目光一瞥却瞧见院门外一个有些彷徨的背影。
是苏砚,他不会认错。
“哎,花玉容去你去哪啊?”
凤鸳正埋头整理着药田,却见余光里一抹浅粉跃了起来,冲着院门就跑了出去。
这家伙,怎么一惊一乍的?
她撇撇嘴,继续干活。
花玉容一路跑到院门外,苏砚已走了十几步开去,听见脚步声才停了下来,回头看他。
“既然……既然来了……干嘛走呢?”
才跑了几步,花玉容就累得喘不过气来,苏砚走过去,下意识地扶住他不太稳当的身子,他有些不忍地蹙蹙眉,“你还好吧?”
“哎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嘛,我还没没用到这个地步吧?”花玉容状似无事地笑笑,将他的手推开,“还有,你可不要转换话题,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你错了,这一次你真的错了..
..我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想起那天花玉容说的话,又想起那晚自己对那女人做的事,苏砚有些愧疚。
“不想让她伤害玉容”这样的理由在经历了两个月的时间后显得太过冠冕堂皇,也太过苍白无力,他其实明白,她不会伤害到花玉容,相反,会伤害花玉容是只会是他自己..如果,他再继续接近医仙的话。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有意地避开那个女人,无论花玉容在或是不在。
第三章 人心难辨爱恨两难 140 重遇故人
“我不是来找她的。”
在花玉容探寻的目光中,苏砚淡淡地说了句,便离开了。临行前,他似乎看见了花玉容脸上一瞬间划过的安心和喜悦。
凤鸳还在药田里,没过一会就瞧见花玉容走三步跳一步地回来了,还笑得妖里妖气的。
“有什么好事儿发生?”
他一边笑一边摇头,“没有啊,我看起来很高兴吗?”
看来病气入脑了,她还是研究草药吧……
..
新皇做事雷厉风行,各部臣子也不敢怠慢,选妃之事一提上日程,就迅速地进行了起来,没过多久藏莺阁就搬进了一批秀女,大多是倍受宠爱的官家女儿,每一张小脸上都洋溢着青涩的气息。
有时候凤鸳从那门前经过,便忍不住停下来,只是看着她们在溪前玩闹的场景便会莫名其妙地出神,花玉容笑说是她老了,她没有否认,镜子里的脸虽然看似毫无瑕疵,可她知道,她的心早就苍老得千疮百孔,无可复原。
这日,掌管藏莺阁的姑姑在院中教宫礼,身后莺莺燕燕站成两排跟着姑姑一同行礼,齐齐的声音很是稚嫩,听起来清脆且悦耳。
凤鸳被声音吸引过来,悄悄地走进院里在溪水的另一边走着,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从后撞了她一下。
那是个一身浅青色衣衫的女子,她回过头满面歉意地笑了笑便匆匆忙忙往桥上跑去,凤鸳却一下子怔住了。
一朵梅花浅浅地印在眉心,眉目清婉,淡然似水。
竟是六年前在梨香院遇到的女子..轻罗。
当时恰是凤新元出事的那一天,凤鸳和贴身丫鬟玉儿女扮男装进入京城第一青楼梨香院,老鸨妙衣仙子将轻罗带上台去,让台下众多男子相互竞价,若不是中间有凤鸳的力争,她定会被当时的兵部侍郎之子吴征买下。
凤鸳记得那天她与轻罗单独见面时,还说过皇姐凤羽的事情,只可惜无果而返,后来诸事缠身,她也再没想起过这个人,没想到而今却在皇宫里再次相见。
只是,当初的青楼女子怎会入选秀女呢?
照常理说,她是没有这样的资格的,除非,她与朝中某位大臣联手,编造了自己的身世,那也就意味着其中必有什么阴谋。
那她的目标是谁呢?
凤鸳心中一动,便快步离开了藏莺阁。
“花玉容,你在不在?”
没等着里面应声,凤鸳便推门而入,正换着衣裳的花玉容先是一惊,继而便笑得花枝乱颤,一边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一边走过来,“怎么?才这么一会没见就想我了?”
凤鸳可顾不上和他扯皮,无奈地点点头,“想你想你,最想的人就是你行了吧?”
“那还差不多。”瞧见她神色不比寻常,花玉容赶紧切入正题,“说吧,到底是什么风把我们仙仙吹来的?”
一张图样放在桌上,他拿起一看,是一朵很有特点的梅花,且再熟悉不过了,“这,这是哪来的?”
凤鸳将方才所见与他说了起来,他越听神情便越是凝重,听到她心中所想便更是笑意全无,可他想了想,又摇摇头,道:“不对,轻罗没有那么笨,虽然她已离开梨香院六年之久了,可她不会傻到认为我和苏砚认不出她来,更何况那眉心的梅花刺,还是我亲自画的图样。”
“那梅花是你设计的?”
虽然在浮世宫时候他讲过许多关于梨香院的事,却没听过这档子事,她隐约觉得事情绝不像她知道的这么简单,轻罗与花玉容的关系似乎很不一般。
正想着,眼前的男子突然神情一变,她连忙凑过去,“是不是想到什么了?快说与我听。”
可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回忆起什么的样子,反而目光凌厉地聚在她的脸上,她不解道:“你干嘛突然这么看我?”怪吓人的……
桌上的图样近在手边,她无意识地捏了捏纸的一角,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过,浑身如遭雷击。
轻罗!
那是六年前的鸳儿才认识的人,而现在她是医仙,是一个与梨香院完完全全没有关系的人,又怎么会对见了一次的梅花刺产生这么多的好奇心,更致命的是就在方才,她叫出了“轻罗”的名字。
“玉容……我……”
她心虚地连连后退,花玉容紧跟其上,“仙仙,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在意那朵梅花?”
“我,我只是觉得……觉得很特别……”
“那你又是怎么认识那个女人的?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我并不认识她啊,是,是她方才告诉我的……”
“那你又为什么说她可能怀有阴谋?又怎么知道她曾是梨香院的头牌?这一切又与你我有什么关系,值得你特意将图样画出来拿与我看?”
问话如连珠吐出,句句戳在凤鸳心头,她退至墙角,竟发现自己答无所答。难道就这么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他如果知道自己一直都在骗他会怎么样?他会不会原谅她?还是一辈子都不愿再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