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鸳想着想着,唇角竟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随即那双没有焦距的目光竟凝聚起一丝一丝的光芒。
狰笑的侍卫见她忽然诡谲地笑了起来,心里咯噔一下,被蔑视的感觉让他愈加愤怒,于是三两下推开旁人,对着凤鸳的脸连连啐了几口唾沫。
别的侍卫见此亦跟着做起来,霎时间,凤鸳的脸上身上便是一片狰狞。
于是,那洋洋得意的笑声再度传来,侍卫们的哄笑声亦不绝于耳。
巨大的屈辱感袭上心头,凤鸳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她想反抗,可满是疮痍的身子已容不得她动一丝一毫。
无奈的眼泪终于湿润了干涸的泪腺,她用力地瞪大双眼,不肯让他们见到自己卑微的眼泪。
“啊!啊!啊!”
那为首的侍卫笑着笑着,突然身子向后一折,发出三声惨叫,样子极为痛苦,却诡异地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其余的侍卫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迎上前去。
凤鸳亦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但眼下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她咬紧牙关憋得脸通红,才微微动了下身子,然后极其缓慢地向玉儿的方向爬去。
就在这时,只听一连串撞击的声音传来,围在一起的侍卫突然像炸开了一般向四周飞开。
凤鸳微微侧目,但见一个白衣男子孑孑而立,他目光一转,和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是谁?他是来救我的?
凤鸳心里一震,死处逢生的希望像一颗火种点亮了她求生的欲望,她用尽全身力气,向男子伸出颤抖的手,说道:“救……救……我……”
干涩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只徒劳地做出了口型,可男子却像听懂了一般飞身而至,一把将她抗在肩头。
凤鸳趴在他的肩上,指着地上的人道:“……玉儿……还有……我的玉儿……”
男子瞥了眼地上生死未知的人,未有任何犹豫地将之抗到另一个肩膀上,轻轻跃起,向远方跑去。
焦灼的阳光将眼皮照得通红,凤鸳皱了皱眉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当中,她猛地喘了几口气,虚弱地开口:“……你……”
男子闻声而至,用手指在她干裂的嘴唇上滴上几滴水。
凤鸳这才看清他的容貌,那是张英挺的男子面庞,浓墨般的双眉有如刀锋,双目如潭,沉静却不失明亮,鼻若悬梁仿若刀刻,微薄的嘴唇轻轻开启,嗓音若谷中山泉。
“你没事吧?”他问。
凤鸳的思绪变得极其缓慢,只能哑着嗓子缓缓回话:“我……没事……是你,是你……救了我?”
他微微点头。
“不要……不要管我……”
“嗯?”他疑惑地浅折眉心。
而一身疮痍的女子突然激动起来,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的……玉儿……求你……救她……”
她眼里的光芒像阳光下流动的溪水,男子神情一滞,沉沉开口:“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了?这个时候,你还顾着旁人?”他该说她过于善良,还是不分轻重?
凤鸳忽地眼圈一红,哽咽起来:“……玉儿……玉儿为了救我……才……才……都怪我……怪我……若不是我这么任性……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玉儿她胆子那么小,她该有多么害怕啊,可她……可她还是舍命救我……”
汩汩泪水蔓延而下,她悔得肝肠寸断。
可男子的眼里却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光芒,心道这人倒是有点意思,被侍卫打成那个样子都不肯流一滴眼泪,现在倒为别人的生死哭得这番悲戚。
“她没死。”
凤鸳顿住,“……你说什么?”
“她没死。”男子平静地又说了一遍。
玉儿没死?玉儿她还活着?
凤鸳先是愕然,旋即激动地抓住他的手,“她……她在哪?……我的玉儿在哪?”现在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玉儿还要重要,只要玉儿活着,就是老天对她最大的恩慈。
男子看了看抓住他的小手,微微一笑,“你放心,她好好的,你先睡一觉,我就带你去见她,可好?”
他温和而坚定的眸子有种让人心安的力量,凤鸳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温顺地点点头。
男子抿唇一笑,转身欲走,却被一只小手再度拉住,他回过身去,微微扬眉,“怎么了?”
“你救了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对她好的人,她这辈子也不会忘,所以,她想知道他的名字。
“叶岚,我叫叶岚。”
男子轻启薄唇,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方举步离开房间。
只是关门的一霎那,他明朗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深沉,黑瞳幽深得看不见底,一个一身淡粉的男子迎了上来,笑道: “还真没看出来,这丫头还挺厉害的嘛,被打成这样还能活得过来,啧啧,还真是个狠角色。”
负手而立的男子没有回话径直走开,花玉容也跟着走了过去,斜撇着嘴巴道:“喂!苏砚,你说是不是?”
苏砚仍旧只顾往前走着,唇上却忽然噙起一丝慵懒而危险的笑意,“她是颗好棋,不用,可惜了。”
VIP章节 006 寻求大树
“玉儿!”
凤鸳从梦中惊醒猛地睁开眼睛,可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有些茫然。
目光一扫,视线之中尽是桌椅床帘等物,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这不是烈阳高照人潮熙攘的街头,而像是某个环境雅致的客栈房间。
这时一抹浅粉闯入视线,旋即一张人脸霍地放大在眼前,她惊得脖颈一缩,那人便离远了些,笑得像三月桃花。
“你是谁?玉儿呢?”她警戒地缩起身子,可这一动,蚀骨的剧痛突然铺天盖地地从四肢涌来,她疼得死死闭上眼睛抱紧身子,颤抖的身体在一瞬间冒出层层冷汗。
可至始至终,她都咬紧牙关没有吭声。
花玉容眉头微颦,但转瞬间又展了开,拍拍手道:“果真是个厉害的丫头!你放心吧,你那个小跟班没有什么事情,反倒是你,遍体鳞伤的,让人看了,真真心疼呢。”
凤鸳听闻玉儿无事的消息,微微地舒口气,但下一瞬又重新警觉起来,冷目而言:“你如何知道我是女子?”
花玉容撅撅嘴巴,眼睛朝她身子看去。
凤鸳低头一瞧,身上的男装竟已换做女子的衣服,她惊得瞠目而视:“你!你这个登徒子!”他竟然趁着她昏迷的时候,偷换她的衣服!
粉衣男子愣了愣,一双美目既妖娆又委屈:“可是我已经看了,反悔也来不及了……只是,你倒不想想,若没有我的话,你和那个小跟班早就被人打死了,如今不感谢我也就罢了,反倒对我冷目以对,玉容可要伤心死了。”
“嗯?……是你救了我和玉儿?”凤鸳颦了颦眉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一身白衣的俊挺男子,再瞧瞧这一身烟花气的花花公子,心下疑惑起来。
“不是我救的你,还能是谁?”花玉容靠近前来,扑腾了两下床帘子,“你啊,真真地教我心寒呢,这五天我日日守在你的左右,没想到一睁眼睛就不认人了呢?”
他说得极委屈,凤鸳脸色一红,心道难不成那个白衣男子是自己做的梦?她不好意思地微微低头,“实在对不起,我可能记忆错乱了……呃,你叫玉容?谢谢你救了我和玉儿……”
“我姓花,名玉容,想怎么叫都随你,只是……”他一顿,笑得更加妖娆,“你先不必急着谢我,听我把话说了,你再谢我不迟,我的公主殿下。”
凤鸳大吃一惊,“你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花玉容扬扬眉毛,妖容媚笑,“我不但知晓你的身份,还知晓,你那可怜的爹爹娘亲哥哥姐姐都去了哪里。”
“真的?”凤鸳不顾伤痛一骨碌爬起来,目光如炯,“他们究竟如何了?”
“可怜见的……”花玉容扮作怜惜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小脸,面上的神情突然一凛,说出的话就像淬毒的刀子。
“他们都去了地狱,无一生还!”
惊天之雷劈在玲珑心上,凤鸳一下子就像冻住了般定格在原处,就连脸上的神情也凝滞起来。
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戳出个大洞,一把刀子就在里面搅来搅去,疼得她死去活来。
想哭,却没有泪。
她知道,其实自己早就料想到真相,只是不肯相信而已。
花玉容见她如此,心知她定是信了,倒有些奇怪,“你怎么不问我是如何知道的,便轻易信了?”明明是至死不休的性格,怎会听信旁人之言?
凤鸳一下子跌坐床上,僵滞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莫名的笑意,“你既知晓我的一切,自然有办法知晓我不知道的一切。”
人活在世无非两种,一种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而另一种人却敢相信自己不愿相信的。
她生平最怜的就是那些活在臆想当中的人们,如今,她便更不愿做自己可怜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