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头这么毒,把我的鸳儿晒坏了可怎么是好?赶快赶快,躲到我这来!”
说罢,他靠上前去,将两只云袖遮在女子的上方。
仍旧是巧笑亲昵的模样,可此刻的凤鸳却高兴不起来。玉儿和她说的萧月阁的事情就像一块疙瘩,堵在心头。
为什么,偏偏欺负过她的那些姑娘死了?
在浮世宫里,和凤鸳有交情的人并不多,如果说杀死那些人是作为欺辱过她的一种惩罚的话,那花玉容无疑就是最应该怀疑的对象。
可在潜意识里,她觉得他并不是那样的人,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就更加急切地想要证明他与此事无关。
花玉容瞧她神情不对,就用手指轻轻地戳了下她的嘴角,“嗯,果然我的鸳儿还是笑起来要好看些,可不是那些庸脂俗粉能够比得上的。”
他突然低下身子,靠近凤鸳,还眨了两下桃花眼,试图将女子逗笑。
可凤鸳并没有和他玩闹的心情,任凭那张姣好的面庞不断地放大,却丝毫没有动摇的迹象。
她的脸色微沉,目光一动不动地凝视他。
她不知道,她正在散发一种奇怪的气场,这气场让花玉容呼吸一窒,但旋即就用更妖娆的笑容掩饰过去。
他夸张地转了个圈,顺手折下一枝梨花,放到鼻前闻了一下,说道:“邀月轩的梨花果真是浮世宫里最好的,鸳儿要不要折几枝回去摆在床头,看着好看,还有香味。”
凤鸳看了眼他手里被折断的梨枝,淡淡开口:“插花瓶里好看是好看,但终究是有根有土的才能活得长久,不然,就算是再昂贵再精致的金花瓶银花瓶,好好的梨花枯死在里面,也不过是个埋葬尸体的坟墓罢了。”
尚在嗅花的花玉容无声地抿抿嘴唇,一转眼又捻着花转了回来,顺眉顺眼地笑道:“还是我的鸳儿聪明,你说的对,还是这生在树上的花开得更好,怪不得鸳儿愿意在这里散心呢!”
“大护法您过奖了,鸳儿尚且年幼,有许多事情还不懂得,而且自打出生就愚钝不化,顽固不堪,护法您说的‘聪明’可真是不敢当,若是方才鸳儿有得罪护法的地方,还请您多担待。”
说罢,她恭敬地行了个礼。
她如此恭顺的模样落入花玉容眼中,竟让他心里有些别扭,他走上前来,故作暧昧地凑上前去,问道:“鸳儿今儿个这么守礼,莫不是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教训你了?说说看,是哪个狂徒胆敢欺负我的心肝儿,我定要找他算账去。”
他的目光一如往常,半分玩味半分温和,可凤鸳此刻却怕极了那样的眼神,她低头敛目,好半晌没有回话,可花玉容却一再靠近,轻抚她的肩膀。
男子感受到她的颤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滞,他惊讶于女子突然的变化,也惊讶于自己对她预料之外的担心。
头一次,在面对一个女子时,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却见这时,凤鸳抬起小脸,泪盈眼眶紧咬贝齿地开口。
“……不是你吧?花玉容,不是你吧?”
花玉容一愣,心头被重重的一击。
“我求你快点告诉我,杀死萧月阁那些人的不是你,对不对?”
VIP章节 019 巧藏心事
“我求你快点告诉我,杀死萧月阁那些人的不是你,对不对?”凤鸳拽住玉容的袖口,不停地问:“对不对?对不对?你快说啊,对不对?”
没有人会懂得他的答案对凤鸳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自从那天开始,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一时间,她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变成人人唾弃流浪街头的乞丐,即便来到这个繁华富贵的浮世宫,她依然是卑微弱小的存在。
就如同萧月阁的那些姑娘一样,她微小的像一粒尘埃,就连自己的命运都握在别人的手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要她生,她便能活着,要她死,她却没有一丝反抗的力量。
对她来说,夜宫主、妖月,甚至于凤凰园的香玉,玉井园的守卫,都是那样高高在上的存在。在他们面前,她只能没有任何尊严地匍匐在地,不敢有丝毫的违逆。
孤单的她,多么渴望有一个人,能和她一样,对这样的尊卑等级不屑一顾,更不会认同任何草菅人命的做法。
也不知何时开始,她竟然将他当作生命里的这样一个存在了,直至某一刻,她才猛地发现,她居然将浮世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护法划分到自己这一方来了。
她是该说自己可笑呢,还是说花玉容就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本事?
眼前的男子久久不语,凤鸳的心里一寸一寸地发凉,可她仍然抱着一丝坚定的希望,“……她们虽然做了错事,但罪不至死,所以,杀她们的人不是你,对不对?”
花玉容这时方从她的话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看了看自己袖口上氤氲的泪迹,心里一紧。
他产生了想要安慰女子的冲动,却终究还是以笑掩面,道:“这世上的人千千万,阎王爷每天不知要见多少个冤魂,就连我这个绝世无双的玉公子都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够活到下一刻,旁人的命,就算我想担保也担保不了,你说是不是?”
直到现在,他还是这副戏谑的模样,凤鸳微微一怔,然后更用力地抓着他的衣袖。“花玉容,至少在我面前的时候,你这张巧藏心事的面具,能不能稍稍摘下?”
男子的眼里闪过一道光华,他顿了顿,终于收住笑容,极其平淡地启音:“我生来便是这个样子,哪里有什么面具?再说,就算是戴了什么面具,又凭什么在你面前摘下?哦,还有一点最重要的是,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为了你,费心费力地杀人?你以为,你是谁?”
他说罢,慢慢地推开女子的手,复扬眉笑了笑,转身离开。
阵阵细碎的梨花坠落枝头,随风而逝,花玉容一步一步走远,唇际划出一抹薄凉的笑。
他想,他一定深深地伤害了她。
却不想,身后竟突然传来凤鸳浅浅的笑声。
“花玉容!我就知道你不会胡乱杀人!我相信你是个有心的人,我相信你和那些人不一样!”
“还有,不管你怎么看我,也不管我在你心里重不重要,但在我的世界里,花玉容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就算你想要后悔,也已经晚了!——”
阵阵笑声伴着花香在风中缱绻,一时间天地万物瞬间都变得那么静谧。
温柔的风就这么吹过梨花枝头,吹过错落的庭院,也吹进花玉容的心里。
他没有回头,可唇上那抹薄凉的笑已不知何时,变得清澈而安逸。
——
入夜,花玉容发冠里插着一枝梨花回到玉井园,路经花坛,他随性地翻身一跃跳过栅栏,顺势用余光瞥了一眼一直跟在身后的黑影。
他无奈一笑,又自顾自地走进寝殿,没有关门。
“一、二、三、四……”他走一步,便在心里数一个数,然后停在“七”这个数上。
应着心里的那声“七”,身后的房门突然阖了起来,细不可察的风擦过地面,他笑中的无奈瞬间转变成一抹妖冶,“苏砚,都这么晚了还来找我,莫不是想我了?”
黑衣男子挺拔的身影一闪,霍然出现在花玉容的身前,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花玉容扬扬眉毛,开始在苏砚的周围转起圈来,“据我所知道的苏砚,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不过既然你不肯主动告诉我,不如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
他瞧了瞧苏砚幽冷的眸子,沉吟片刻方道:“我猜……你是在担心我。”
两人目光交接,黑衣男子的唇角邪恶扬起,“花玉容,你恶心人的功力真是与日俱长,呵,你倒说说看,我担心你做什么?”
花玉容倒认真地翘翘眉梢,迎着他的眸光道:“你担心——我与棋子,有什么不该有的羁绊。”
这话倒是一针见血,苏砚不置可否地微眯双眸。
“我花玉容是什么样子别人不知,你苏砚还不知道吗?”
花玉容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妖媚又冷决,“像你这种人,真心这种东西早就揉烂了绞碎了扔进臭水沟里去了,而像我这种人,是自打出生就没有真心的,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活着的死人罢了,在人世间兜兜转转,也不过是陪那些活人玩玩游戏,算不得真的。”
“所以,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有趣罢了。”他说到这,蔑笑一声,“你难不成以为,我真的会和那个黄毛丫头,做什么知心朋友吧?”
寝殿里,只点着几只蜡烛,迷离的烛火明明灭灭,将二人的影子揉搅在一起。
苏砚凝神盯着花玉容的眼睛,看了好半晌,不曾有半分表情的变化。
花玉容亦不动分毫,一双美目极尽妖娆,却没有一丝退却的意思。
“大护法,小的一展。”
门外突然传来一小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