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宛倒没什么反应,她才十二,上头还有三个姐姐没出嫁,轮到她还早着呢,况且她现在还是个哑巴,有没有人看得上还是个大问题。不过,季宛茵与季宛嫣已经十五了,又出落的这样标致,怎会还没定亲?若是季宛嫣还有可能是被大太太给拦下了,然嫡长女季宛茵的亲事也没定下来,只能说明不是大太太挑花了眼就是要求的门槛实在太高了。
“四叔的事,”季元弘忽而提起,却有意顿了一下,本想探探大老爷季颢的口风,未料他才出口,饭桌上就静了下来,似乎都在屏息以待着下文。
大老爷季颢闻言,估摸着季元弘是说的过继一事,脸色陡然沉下几分,这可是大老爷季颢的心头痛,要把季元弘过继给老四,他真心舍不得。别说现在季元弘已经出人头地,当初刚提过继那会,大老爷季颢也是想把次子过继出去的,可惜鲁姨娘不愿意,他也就作罢了,迟迟未让季元弘入族谱,其中也不乏是大老爷自己想把过继这事往后推,能推多久是多久。
季元弘本也只是试探,见大老爷面色阴晴不定,便转了话锋,接着道:“四叔一家的丧事,侄儿未能赶回,心中一直抱有歉意,此次回来定要前去墓前磕头上香,廖表愧意。”
大老爷一听,季元弘说的是上香,未提过继,且是用的叔侄相称,脸色顿时缓和不少,笑道:“那是自然,爹会给你安排好的。”
季元弘感激地点点头道,“那就有劳父亲了,还有一事,要请示父亲。”
季元弘说着朝宛宛这边望了一眼,道:“四妹妹也大了,我有意送她去易安阁长点见识,以期能改改她现在的孤僻性子。”
饭桌上的各人均是一怔,季老太太尤甚。
易安阁是百年前一位才学横溢的大臣女儿始建的,本意是供女子论学之地。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根深蒂固,易安阁被文官弹劾封查。再次开启成了诸如女子学堂的地方,教授三从四德,礼仪规矩,琴棋书画,刺绣也是在其范畴之内。
易安阁只收世家大族或有背景的官家女儿,听起来是结朋纳友的好地方。但实际上,有哪家门第之族会送女儿去抛头露面,都是请先生到府里来上门授课。只有实在管束不了的大家闺秀,才会送去易安阁,那里的先生是出了名的严厉,送进去时再泼辣顽劣,□时日,出来基本上能看起来有大家闺秀的模样。有了这个名头,送进易安阁里的姑娘,基本都是高门里的问题女儿,背景一个比一个大,性子一个比一个怪,芳龄皆在十二至十六岁有待说亲的居多。
不过,若真能被易安阁插上白玉蝶钗,喻无暇璞玉,有破茧化蝶之意,表示完成了易安阁的学业,成了名副其实的高门淑女,再说起亲来可是相当抢手,不再是从前无人问津的问题女子。
所以,多少名门世家还是趋之若鹜,与其把女儿藏着掖着待到曝光之日更加丢脸,还不如送去彻头彻尾地改造一番,说不定能拨开云雾见云开。
季元弘怕是觉得宛宛的嗓子不好就是因为她郁结在心,所以就出此下策,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基本上送女儿去易安阁的门第家族都是如此想的。
“进易安阁也并非不可,只是若未能插上这白玉蝶钗,”大老爷话说半句,语气有深深疑虑,把目光投向季宛宛。
入了易安阁,却没能插上白玉蝶钗,说明朽木不可雕也,哪怕大大地降低自家门第去说亲,指不定还没人看得上,比从前有过之而不及。
入易安阁,本就是不成功变成仁之举。
后果季元弘早就设想过了,季宛宛的嗓子哑了,说起亲来的问题可不是单单性子不好能够比拟的,即便未能插上白玉蝶钗,与现在比起来,也差不离。
反而去易安阁多接触年纪相仿的女儿家,或许能让她的心境更开阔些。从前季元弘读书不济,常常被大老爷季颢骂,就养成了自卑的性子。自从去了军营,里面的人可真是无奇不有,他反倒成了耀眼的那个,自信心也是由此确立,人也变得开朗许多,之后更是一路扶摇直上。
心境不同,造化也就不同。
季元弘送季宛宛去易安阁,就是希望能让季宛宛不再自卑。他之所以会想到这个法子,也跟前阵子救了颜帝师的幺女颜知瑶有关。
颜知瑶也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泼辣顽劣,此次就带着几个丫鬟小厮偷偷出了府,不知从何处弄来盔甲,穿在自己身上硬是要体会一番骑马打仗的感觉。骑术又只是个半吊子,就胆大包天得持鞭狂奔,最后摁不住缰绳,任马儿在荒郊野外乱窜,那些个丫鬟小厮哪懂骑马,只能在边上光着急,吓得哭天喊地。刚巧季元弘路过,追上她的坐骑,拉住缰绳,将她救了下来。不然,颜知瑶力气不济,摔下马来,伤筋断腿肯定是免不了的,若是马儿跑到树林子里,遇上豺狼虎兽,更是性命看危。
颜帝师感激救女之恩,甚至要登门道谢。被季元弘委婉拒了,他只是个才崭露头角的毛头小子,怎担得起颜帝师的谢意。不过倒是经此一事,与颜帝师攀谈甚欢。颜帝师知他有个说不出话来的妹妹,便建议让他把妹子送去易安阁。正巧颜知瑶也在里面呆着,还能做个伴。
颜帝师跟颜知瑶提起此事,颜知瑶还打包票,季宛宛若入了易安阁,有她颜知瑶罩着,保证没人敢欺负她。
颜帝师委婉地把颜知瑶的话告知季元弘,季元弘救过颜知瑶一命,自是明了颜知瑶的性子,笑着应了此事,还连声感谢颜知瑶的好意。
季元弘今日知会家里一声,也是听闻大太太沈氏提起要给季宛宛请教养嬷嬷,所以借着府里人都在,把此事弹明了,于是季元弘回答大老爷道:“儿已安排妥当,父亲放心。”
季老太太之前也是惊讶万分,见季元弘胸有成竹,怕是早就考虑周详,季元弘绝不会害自己的亲妹子,季老太太转念一想,季宛宛去易安阁也未尝不是个好法子,于是首先点头道:“既然元弘都这么说了 ,我看就定下来吧。”
大老爷本还在思量,季老太太都应了,大老爷季颢一直很孝顺,自是不会忤了季老太太的意思,也同意道:“那就挑个好日子,送四姑娘去吧。”
6第 6 章
宛宛未料不出三日,季元弘就安排了马车随她一同前往易安阁。
易安阁是不允男子入内的,连带着教书先生也皆是女子。为避免流言,季元弘未走正门,而是在侧门与一位姓秦的先生汇合的。这位秦先生乍看三十来岁的样子,但仔细一瞧,那颈上的纹路很深,却用脂粉掩饰的不错,若不是晨光亮堂,约莫也看不出来,宛宛猜想这位女子怕是有四十往上的岁数。
季元弘对待秦先生的态度甚是恭敬,但话语寥寥,只是客套恭维了几句,根本未提及宛宛的基本情况,反而把在屋里就叮嘱过千百遍的话又重新对着宛宛说了一遍,也无非是些认真听先生的话,跟学堂里的女子好好相处,莫要太沉闷等等诸如此类,跟所有担心孩子的家长一样。宛宛很感念这份亲情,哪怕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每次都还是做出认真听的模样。然季元弘还是怕她脸上一派认真,却不将他的话放心上,左耳进右耳就出了,所以总是不厌其烦的嘱咐。
不过多时,宛宛就和季元弘作别,被秦先生领进了门。
宛宛脸上未显出,然心中难免生出未知的不安。季元弘叮嘱归叮嘱,对易安阁的情况谈得却甚少,想必他也是道听途说,知之寥寥。也不见季元弘对秦先生说明宛宛的情况,秦先生也不问,宛宛只能猜想些许他们之前就已商谈过,所以秦先生才如此淡定。不然她一个哑巴,与易安阁里其余的问题姑娘一比,想必也是出类拔萃的奇葩,不令人惊讶就怪了。
进入易安阁后,宛宛见到四周清雅秀丽的景致,方才的疑虑就渐渐烟消云散。这里的一花一草,一亭一楼,皆像是精心布置,明韶照眼,目穷难尽,略微一品,又觉诗意盎然,透出无限雅致,有股子书香味。
绕过长廊,是一厅堂,雕花红木桌椅整齐摆放在中央,四角几只落地粉彩瓷瓶,壁挂花鸟图,端重中有几分素雅。十几位看似十二三岁的妙龄少女正各持姿态的坐在各自位置上。按理说来了新人,总归是满怀好奇,特别是这群还略带稚气的小姑娘。
然而直至宛宛被秦先生领到最后排的位置,一路穿过厅堂,也没收到什么打量的目光,平静的就如同一阵风拂过,更令人诧异的是秦先生把宛宛领到位子上,告之宛宛以后就坐这,一句多余的话也未提,就转身回到前排,准备授课。
宛宛低头看见桌子上放了本《女诫》,接下来秦先生就是从里面的篇章讲起的。宛宛心中泛起嘀咕,本以为这易安阁会教些惊世骇俗的东西,没想到还是教《女诫》,她相信这里的官家姑娘们对《女诫》一定已经倒背如流了,就连宛宛她才穿越到这里没多久,对这《女诫》都知之不少,因为她屋子里能看的书就只有女四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