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年瞥了一眼就低下头去,手轻轻按在自己小腹上装柔弱,却仍旧感觉到秦王妃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刮了一遍又一遍。她想看出什么来?想看自己到底有没有喝巴豆吗?那真对不起了,小时候在孤儿院,她装病的本事可是一流的。更何况现在这时候姑娘们讲究个神情端庄沉静,在外人面前就是疼死了最好也只是微蹙眉头,所以装起病来就更容易了,除非叫个大夫来给她诊脉——不过想来大长公主也不好意思让人知道她的笀宴上居然闹出了巴豆事件。
轿子抬过来,居然不是一顶而是五顶。许夫人搂着许茂云坐了一顶,李氏搂着绮年坐了一顶,颜氏自然搂了乔连波,郑氏搂了知雪,知雯知霏姐儿两个坐一顶,浩浩荡荡离开了后花园,直奔二门。小厮们早得了吩咐把两家的马车赶过来,绮年长出一口气——终于离开东阳侯府了。
颜氏脸色不太好看,一回到吴府似乎就想说话,李氏连忙问绮年:“可还腹疼么?快回去躺下,叫厨房熬绿豆汤来喝。”颜氏这才不好说什么,由着绮年自己回了蜀素阁。
李氏并不放心,跟着进了蜀素阁,将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才问:“可要请郎中来诊诊脉?”又觉得绮年脸色不像腹泻难止的模样,且回来这一路上也没见她嚷着不舒服。
绮年不好意思骗李氏,便将今日的事打了个折扣跟她讲了讲:“……因见那小丫鬟衣裳跟别人穿得不同,又偏偏打翻了我和许家姑娘的酒壶,总觉得不对,因此那酒就没敢喝。后头告醉离席,也是想着躲了县主,却没想到许姑娘的丫鬟回去拿帕子,竟然打翻了酒壶从里头滚出巴豆来。”
李氏松了口气:“幸好你机警,这县主实在胡闹!”又问,“阮家那孩子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说到阮麒,绮年就忍不住叹口气:“这我可真不知道了。想去净房是真,只那小丫鬟指的路实在偏僻。后头听周夫人说了才知道,竟是给我们指到靠南门的地方去,不由人不疑心。至于阮家少爷——却是上次被他逼着赔罪,外甥女那一跪反而惹得他被姨母责备,因恐他心里记了仇,所以见他就怕了,才叫如燕将他引开的。只不知他是为何进的花园。”
李氏沉吟道:“英国公府老太君与大长公主素有交往,前些年她身子还健,也时常往东阳侯府去,阮家两位少爷也没少跟着过去。小孩子家年龄相仿,自然投机。怕是上回那事,县主也知道。”虽没往深里说,却是已经信了阮麒是被县主叫来的,想要一起作弄绮年。
英国公府两位小少爷的顽劣之名在外,李氏并不喜欢。且杏林赏花那日,绮年身上被弹子打出来的青淤李氏也是见过的,当下深信今日之事,转觉绮年聪明,叹道:“幸而你聪明,否则不免落了算计。这县主小小年纪就会使这般的连环计,也是个心机深的。好在日后见面机会不多,躲着些也就罢了。只是阮家那孩子——小小年纪也这般记仇,若当真今日撞上了,还不知要闹出些什么来。”
绮年确实发愁这一点。县主再刁钻,身份相差太多,等闲应该也是见不到的。只这个阮麒,怎么说还跟吴家有亲戚关系,往来机会肯定要多一些。李氏见她犯愁,又安慰道:“男女有别,纵然是表兄妹,日后也要避忌着。即使他再登门,没个直入内院的道理,你只不出去,想来也不能怎样。”
绮年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反正万事自己小心呗。李氏又叫人端了绿豆汤来:“好歹喝一碗,做戏也做全套,横竖喝了也没坏处。”晚上回了房,便对吴若钊称赞绮年:“头脑机智,又进退有度,大妹着实养的好女儿。”
吴若钊听了也叹息:“郡王素爱王妃,只此一个嫡女,自然娇纵。得罪不起,只好躲着罢了。日后再有这般场合,教绮儿不要去罢,若真受了委屈,我也对不起大妹。”
吴家夫妻两个夜话,却不知昀郡王府里,秦王妃也正跟自己的陪房嬷嬷说话:“许家丫头我是知道的,性子直爽,没那许多城府,这巴豆的事儿她未必能发现。那个丫头的来历你可问清楚了?”
陪房嬷嬷是秦府家生子,自然也姓秦,因自幼就跟着秦王妃一起长大的,说话也少几分顾忌:“老奴去问过了,是吴侍郎的外甥女儿,就是吴大学士的嫡长女生的。父母都去了,今年才从成都接到京城来住,不过是个乡野丫头,娘娘只看哪家姑娘不是养得皮光肉白,偏她生得黑,必是野惯了的,哪里有那份聪明见识?”
秦王妃秀眉微蹙。她保养得好,三十几岁的年纪,看起来就跟二十七八岁差不多:“这么说,全是春娇那丫头没将丝线系好,酒壶一倒才让巴豆滚了出来?这也太巧了。何况妤儿还叫了阮家那孩子去,怎的不但没成,反而被嚷了出来?”
秦嬷嬷笑道:“娘娘太抬举那丫头了,难道娘娘觉得那丫头竟能识破了县主的连环计?对了,老奴听说,这丫头跟恒山伯府来的那位‘表姑娘’自幼就是好友,娘娘想,那般死皮赖脸攀亲的人家,家里姑娘的‘好友’又会是什么好的?自然物以类聚,无非是攀着吴侍郎这棵大树,想要日后议亲好听些罢了。”
秦王妃虽然觉得这一切都有些太过凑巧,但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她并不放在心上,便抛下了绮年,问道:“县主呢?还在发脾气?”
秦嬷嬷叹道:“可不是。先跟阮世子闹了一场,如今在发落春娇呢。县主这性子——”偷眼看看秦王妃,不敢再说。
倒是秦王妃点头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今儿是她外祖母的笀辰,倒闹出这些事来,是该好好管管了。打明儿起,先禁她一月的足,把《女诫》抄十遍。恰好宫里又要选秀了,她也该少进宫,就在家里呆着罢。阮家那孩子还没请封世子呢,你话里也注意些。唉,妤儿这性子也不知随了哪个,若传出去——将来如何说婆家?”
秦嬷嬷忙笑道:“娘娘这倒过虑了,县主还小呢。再说县主是何等身份,有意谁家,谁家还不得欢喜着应了?别的不说,老奴看县主跟阮家少爷就很合得来呢。将来阮家少爷再正式请封了——老奴倒觉得是桩好姻缘。”
秦王妃面上倒没有什么喜怒之色,只摆了摆手:“这些话如今说来都太早。你下去罢,叫人拘着县主,学学规矩。”
☆、39 选秀女状况百出
从大长公主的笀宴上回来,绮年很是过了一段安稳日子。各家都开始忙着选秀的事了,谁也顾不上别的。
冷玉如第四日才跑来吴府。这几天她一直被郑瑾拘着,以为绮年真的喝了浸巴豆的酒,急得要死。绮年赶紧把门关上,丫鬟们都打发出去,才将那日在东阳侯府所有的事,一一跟她细说了。
“哎哟,这么说来你没喝那酒?谢天谢地。”冷玉如担心了好几日,这时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才有闲心来八卦,“听说县主从前跟阮家两位少爷时常玩耍,后头年纪都大了才要避着嫌的。如此看来,必定是两人合起来算计你,幸好如燕也是个聪明的,倒叫他出了丑。”
绮年叹了口气:“我只怕那小子又记了我一笔账。”阮麒绝对是个很会记仇的,“年纪轻轻的,看着总有几分阴沉。”
冷玉如嗤笑了一声:“你不知道,国公府那位苏姨娘就不是省油的灯,教出来的儿子自然……好在内外有别,一个不见外男也就挡过去了。就是到了别人家里,也不容他闯到女眷们的内院去,只侯府特殊些罢了。”
绮年觉得有理,兴致勃勃开始八卦荷花池的事。这事她连如燕都没敢说,此时终于有人可以八一八了。冷玉如听得直了眼睛:“竟打扮成秦三姑娘的模样?你猜得对,必定是去讹人的!能在东阳侯府里打扮成这样儿,多半是秦家远房亲戚的姑娘。因是亲戚,才好说为何做了同样的衣裳打了同样的首饰。且那日秦家两位姑娘也穿的是一样的衫子,怕这事早就筹备起来了,只不知到底要讹的是谁。”
绮年把当时背后那人的特征说了说,冷玉如只是摇头:“那日侯府的客人太多,二十几岁的公子少爷们必然不少,且外男之事我们哪里知晓,猜不出来。”
“那就不想了。”绮年本来也只是想八卦一下而已,“关我们甚事。倒是选秀终于要开始了,我家的霞表姐已经准备收拾东西进宫了。”
冷玉如嗤笑道:“可不是。你可知道这几日我为何不能来?”
“又是恒山伯府的事吧?”
“不错。”冷玉如悠悠道,“听去了西北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大将军的那位儿子确实伤了脸面,一道疤从眉梢划到耳根,算是破相了。腿倒好,虽折了,但医得仔细,并未跛了。只是单只破相这一桩,已经让郑瑾娘闹得天翻地覆了。尤其是她的一个堂妹此次也要入宫待选,她就闹得更厉害了。”
“她闹什么?难道她还想入宫待选不成?”
冷玉如笑了一声:“你不知道,这里头的事麻烦着呢。本来明年才是选秀的正日子,若按往年的规矩,秀女年龄都在十三到十六岁之间,郑瑾娘今年十六,明年就十七了,是不能入宫的。因着这个,去年才给她说了将军家的亲事,免得等到明年年纪就大了,不好说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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