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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难为/玉貌绮年 [金推] (朱砂)


  绮年的肚子已经显怀,赵燕恒不放心,亲自送她回吴家。夫妻两个在马车里说着闲话,前些日子各地又有洪涝,朝中事务繁多,太子已然参与政事,他这个太子亲信自然也闲不了,倒是今日难得能跟妻子一起说说话。
  “天气炎热,陛下身子也是不好。”赵燕恒微微皱着眉,“太子又要理政,又要侍疾,近来也是十分辛苦。”
  能到让太子侍疾的程度,看来不是伤风感冒的小事:“陛下的身子不是一向不错的么?”
  赵燕恒摇了摇头:“毕竟是将近五十岁的人了,平日里又不太重养生之事。前年太后过世,皇上哀伤劳累过甚,年初拜谒太庙时其实已经有些不适,但因太子妃有喜后又生了皇孙,陛下心里欢喜,将这病气皆压下去了。只近来被水灾之事一搅,这才发了起来,且来势不轻。”
  五十岁,在这年时代也算老人了。而且这种病一直被压着,突然反弹起来,那比当初就发起病来更麻烦。
  “倒是没听到消息……”一般皇帝要是病了,那可是大动静。
  赵燕恒淡淡一笑:“皇上把消息压了下来。两位王爷才就藩,这时候有什么动静不好。”一旦说皇帝龙体欠安,两位王爷就有借口——哦不,是有责任回京侍疾,然后,就跟从前又没有什么两样了不是?
  绮年叹口气。真要是想让事情尘埃落定,只怕还要等到太子登基呢。
  松鹤堂内,吴家众人皆在。绮年刚进去就听见哀哀的哭声,正是乔连波。张沁正在温声软语地劝慰她,阮夫人脸色铁青地坐在一旁,突然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哭什么哭!就知道哭,人没死也要被你哭死了!晦气!”
  她这一发怒,乔连波哭得更恸,被张沁和孟涓一边一个好歹扶了出去。
  李氏从里屋出来,拉了绮年的手叹道:“原只是报个信,你这样挺着肚子跑来可要当心。”其实不过是外孙女,还不是亲的,又有从前那些芥蒂,如今怀了身孕便是不亲自来也使得,派个得力的丫鬟媳妇来问问也过得去了。
  “舅母累了吧?”绮年看李氏眼下一片乌青,“虽说要侍疾,也得保重自己身子。”李氏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呢。
  李氏苦笑摇头:“既来了就去见一面吧,你舅舅和表哥们那里,都要上折子丁忧了。”说句不孝的话,她累不是因为侍疾,是因为颜氏这一去,吴家的男子们统统都要丁忧。孙子辈还好些,不过守一年的孝,又不是什么要职,将来再谋一个差不多的职位倒也不甚难。可吴若钊兄弟均是身居高位,却又没有重要到夺情的地步,这一丁忧就是三年,三年之后那个职位哪里还在?似吴家这种书香门第,家中若有高官便是煊赫一时,若是再无要职,那立刻便泯然众人矣。
  绮年听得心惊。颜氏身子不好已经一年多了,但不过是衰弱些罢了,远不到油尽灯枯,如何突然就到了这等地步?
  悄悄进了里屋,扑面就是一股浓浓的药味,郑氏脸色蜡黄地守在一边,看见绮年进来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颜氏躺在床上,双眼半睁半闭,整张脸的皮肤像张纸似地干燥,紧紧绷在颧骨上,几乎已经叫人认不出来了。露出来的眼珠毫无神采,对绮年似乎是看见了,又似乎是毫无所觉。
  绮年默然站了片刻就退了出来:“老太太这是——中风?”颜氏半边身子都是僵硬的。
  李氏长叹一声,疲惫不堪地摆了摆手:“你到外屋去坐着,叫碧云跟你说罢。唉!”真是不想再重复这些糟心的事了。
  碧云口齿伶俐,说得甚是清楚。这事起首是阮麟终于收了黄莺,还被乔连波发现了。因这还在阮老太君的孝期内,阮麟自觉也是理亏,只说等出了孝再做通房,将来有孕生子再抬成姨娘。
  乔连波一肚子的气,可是这事却不能闹出来。往大里说,祖母孝期内收纳通房,被抖出来御史是可以弹劾的,阮麟如今不在仕途,但阮海峤却少不了个治家不严的罪名,连阮麒也要受点牵连。可是这事又另有个说法,虽说孝期内不得行房,但御史也不会盯到人家房里去,只要没有弄出子女,或者公然狎妓纳妾,御史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的。如今为了这点睁眼闭眼的事闹到家里受弹劾,估摸着英国公府上下不仅会怪阮麟,也会觉得她乔连波不懂事,不知道以大局为重。
  因着这个,乔连波受了气也只能咽在肚子里,想着将来只要黄莺生不下儿子,一辈子都只能是个通房,只得勉强同意了。可是过后发现,黄莺的身契根本不在自己手里,一问才知道,黄莺和画眉的身契居然是阮麟自己拿着。乔连波再糊涂也知道,既然自己嫁了过来,阮麟这院子里的人的身契都该是自己这正室拿着,便向阮麟要。黄莺却挑唆着阮麟不给,说给了没准哪日阮麟不她就被拖出去卖了。
  夫妻两个因为这事闹了起来,乔连波自然少不了去向阮夫人哭诉。阮夫人这几日正因阮盼怀相不好心烦,忍不住斥了乔连波一句不中用,连个丫鬟都拿捏不住,竟不知道早些查查身契的事儿;再骂阮麟,阮麟却说乔连波把翡翠抬姨娘时也销了身契的,既这样,黄莺也该按此办理,这身契反正是要销的,如今搁在谁手里不是搁?
  “翡翠的身契销了?”绮年不由得有些诧异。似翡翠这般由奴婢提上来的妾,往往身契是一直捏在主母手中的,因此贱妾才比良妾更好拿捏,说打说卖也不过是主母一句话罢了。可是销了身契,就等于乔连波控制翡翠的手段又少了一样。
  碧云点头:“听表姑奶奶的说法,似乎是她悄悄把身契还了翡翠,连姑太太都不知道呢。”想了一想,低声道,“多半是觉得打了胎亏欠了翡翠,所以想要补偿一二,横竖翡翠那回伤了身子,以后都不大好生养了。”
  “打胎!”绮年大吃一惊,“翡翠几时有的?”
  碧云压低声音把那回的事说了,顿时惊得绮年差点站起来,“这,这怎能在咱们家里就一声不吭地——”毕竟那孩子是阮家的呀,怎么能由吴家人来处置?且不说阮家人知道了会怎么样,单说翡翠,难道不会因此对乔连波心生怨恨?只怕这身契的事儿没那么简单,这时候翡翠脱了奴籍,乔连波还能控制得住她么?
  碧云叹了口气:“老太太悄没声儿在松鹤堂里做的事,太太知道的时候药都抓来了。再说老太太那脾气——太太也只得把这边的事儿堵住,不然还能怎么办呢?只可惜到最后还是——”
  “还是知道了?”绮年骇然,“那老太太是不是因为这事——”就说么,纸里怎么包得住火呢,早晚会事发的。
  碧云不由得撇了撇嘴:“老太太这是两回儿的事了。头一次,姑太太骂表姑奶奶糊涂,不该把身契就给了翡翠,既有了这先例,可不是叫黄莺仿着来么?说表姑奶奶什么事都不懂,又不跟她商量就自作主张,叫姑太太也没法管。表姑奶奶就回来找老太太哭诉,老太太把姑太太叫回来骂了一顿,姑太太就恼了,说她不过是训斥了表姑奶奶几句,表姑奶奶就拿出老太太来压她,成什么体统!总之是闹起来了,老太太一气之下中了风。昨儿表姑奶奶又过来了,哭哭啼啼的,说是——表少爷知道翡翠被打胎的事了。”
  绮年完全无语了。翡翠就是销了奴籍也不过是个妾,要打要骂都不算大事,可这打掉孩子却涉及谋害子嗣,纵然是正室谋害妾室的子嗣那也是不行的。
  “二表弟是如何知道的?”总不会是是连波自己傻了说出来的吧。
  碧云神情复杂:“听说是翡翠劝表姑奶奶说就给了黄莺身契也无妨,表姑奶奶疑心她背主,翡翠就说她的孩子都一服药打掉了,还要如何忠心?这话被表少爷在门外听见了。”
  就这么巧?里面讲话外面就听见了,还偏偏听见这句。绮年默然。听起来都像是偶然,可是把销了奴籍的事跟这件事联系起来想,只怕就没这么简单了。何况主仆两个商议着黄莺的事儿,外头连个守门的都没有,就让阮麟悄没声儿进来听见了?
  碧云低了头细声道:“听说,翡翠原就不肯去伺候表少爷的,都求了老太太替她挑个人家,谁知道后头——还有珊瑚,那会儿也是不情愿嫁人的……”
  绮年不禁长叹了一声。一个翡翠一个珊瑚,本该是乔连波最倚重的大丫鬟,这会儿却被她自己都远远送了出去。
  “那国公府对这事怎么说?”
  “姑太太跟国公府说,根本没有谁给翡翠打胎,是翡翠自己不知有孕,误喝了凉茶才小产的。又说嫡子未生,庶子女本就是不该生的,这是规矩。国公爷倒没说什么,可听说那苏姨娘撺掇着表少爷闹得很厉害,要休了表姑奶奶呢!表姑奶奶昨日回来就是跟老太太说了这些,老太太本来身子不好,当时就昏过去了。”
  绮年摇了摇头:“这也太心急了,休妻是多大的事儿,岂是一个姨娘撺掇着就行的?姨夫都没发话呢,姨母也不会让表妹被休回来的,毕竟孝期里收了黄莺本来就是表弟的错,姨娘敢撺掇少爷休妻,这也是罪!”更不必说乔连波是阮夫人的外甥女儿,休妻就是打阮夫人的脸,根本不用乔连波做什么,阮夫人自然会把苏姨娘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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