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就可以出丹园,就可以闹腾了?绮年微微一笑:“三弟大喜,太妃自然是高兴的,今儿说什么也要出来受新人跪拜的。总归三弟成了家,太妃没了心事,才好安心养病。”
恒山伯夫人笑了一声:“也不知太妃究竟是什么病症,怎么突然就这样厉害了呢?”
绮年含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太妃这些年一直操劳府里的事,毕竟是年纪不饶人,平时撑着看不出什么,一旦病了就是来势汹汹,真把王府上下都惊着了。好容易这略有起色,又要撑着给三弟的亲事忙碌,真是劝都劝不住。好在今儿成了礼也就没了心事,后头慢慢地养,自然会好的。”
你就睁着眼睛说瞎话吧!恒山伯夫人听得牙疼,却无论如何不好在人家的喜宴上扯出什么来,只得干笑一下:“王妃真是孝顺。”
“本是份内事,哪里当得起夫人的夸奖。”绮年欠欠身,满脸带笑,“吉时将至,我得去前头了,夫人随意。”转过身,在一众女眷们复杂的目光中施施然走了。
☆、180 蛛丝马迹惹人猜
秦王妃定睛看着菱花镜子里的那个妇人,看起来只像三十出头的模样,白瓷一样的肌肤,眉目如画,身上穿着真红色缂丝衫子,襟上是浅金色半开的牡丹花,跟头上戴的白玉牡丹钗相映成趣,越发显得雍荣华贵。这样鲜亮的衣裳她已经好几日没穿过了,今儿是她儿子的大喜日子,她得穿得光鲜亮眼地出去,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儿子和儿媳的跪拜。
门外传来赵燕妤的声音:“你们是哪个院子的人?我怎么没有见过?谁让你们守在这里的,走开!”
外头没半点回声,好像赵燕妤喝斥的不过是几根木头柱子。秦王妃微微苦笑:“妤儿,进来罢。”外头那几个婆子妤儿自然没有见过,原也不是丹园的人,不过是怕她今日出了丹园又要生事,特地派过来盯着她的罢了。其实这大可不必,今日是平儿的好日子,她如何会在今日生事,搅了自己儿子的喜气?
赵燕妤一脸委屈地进来,秦王妃看着她轻叹了一声:“可是今日跟姑爷又斗气了?”
赵燕妤更委屈了。打那日昀郡王去过英国公府后,阮麒没再提什么送她回娘家的话,甚至也没再与她争吵,只是相敬如冰,借口给阮老太君守孝,索性连她的院子都不大进了,每天只歇在书房。英国公府的下人私下里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她气死阮老太君的,有说她是得罪了苏姨娘才被丈夫冷落的,若不是苏姨娘如今也被禁足在秋思院里,只怕她这个世子夫人的脸面更没有了。
秦王妃苦笑。如今她自己跟昀郡王之间其实比这更甚,只是想不到千挑万选给女儿择的亲事,最后也成了这样。
“一个香薰球而已,到最后还查出来是个假的,可见到底他们也没有做什么。你不要再纠缠不放了,快些把姑爷的心拉回来才是。”倘若当初她没想着拿这香薰球做文章,如今也不至于此。这时候她心里恨不得把那个香薰球摔到周绮年脸上去,却只能这样劝赵燕妤。
“我何尝再提过……”赵燕妤不由得落了泪。当日她是话赶话逼到那里才喊出和离的,事后被姚黄狠狠劝了一番,这和离的念头也就打消了,可是阮麒倒像是铁了心一般,于是现在轮到她患得患失,有些怕了。英国公府富贵两全,公婆待自己都宽,丈夫从前对自己其实也是温柔和气的,若真是和离了,要再嫁还有哪家比这里更好,或是就在娘家住一辈子?赵燕妤想想,越想越有些怕。
秦王妃也没有什么办法。倘若女儿现在已经有了嫡子倒好办,可偏生是至今并无子息:“说不得你要委屈些,趁着这会子守孝,多多的关切体贴着,好生把姑爷的心拉回来。毕竟你们新婚,有些厮闹也是平常,日后久了自然就好了。将来能生了儿子,就什么都不必说了。快擦了眼泪,今儿是你哥哥的大喜日子呢。”
赵燕妤忙擦了眼泪道:“我还在孝中,就不到前头去了,别冲了三哥的喜气。既过来看过,我也就回去了,待我出了孝,常过来探望母亲。”
秦王妃少不得又说几句不要总往娘家跑的话,又叮嘱姚黄平日里要好生劝着,才看着赵燕妤出去了。赵燕妤走出丹园,回头远远看看丹园门口那些拉着脸的陌生婆子,眼泪不由得又要掉下来。忽听有人急切地叫了一声表妹,转头便见秦岩满脸疼惜地站在小路上瞧着自己,不由得吓了一跳:“表哥怎的走到这里来了?”男客们是在前头坐席的,秦岩虽是亲戚,也不好独自在这里乱走。
秦岩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赵燕妤的脸:“表妹,你瘦了好些。”他本是在前头的,谎称要来寻朱氏才进来,半路上把丫鬟支开就直奔丹园而来,总算凑巧在这里看见了赵燕妤。
赵燕妤许久不曾听到这样的关切话儿,眼泪哗地落了下来,开闸般止都止不住。秦岩打小儿见到这个表妹,永远都是小孔雀一般骄傲美丽,神采飞扬,如今见她竟这样的憔悴哭泣,心里真是刀割针刺般地疼,忍不住扯了袖子就去给赵燕妤拭泪,如幼时一般搂了她肩头温声软语地安慰。
姚黄在一旁看着两人靠在一起,后背上顿时一阵阵地冒冷汗,连忙道:“表少爷,这是后宅,表少爷不好在此处停留的。县主也该回去了。”无奈两人正你哭我慰,哪个管她说了些什么。姚黄急得跳脚,隐隐听得路那边又有声音传来,急忙掩过去一看,原来是那个被秦岩诓了的丫鬟领了朱氏出来却找不到秦岩了,正四处寻人呢。眼看就要走到这边路上来,姚黄急得顾不上什么礼,用力拖了赵燕妤低声道:“表少奶奶过来了!”拉着人往另一条路上走了。秦岩这才定定神,走出去迎上了朱氏。
朱氏听小丫鬟来传话说丈夫来寻自己却在园子里扭了脚,忙忙地走出来却寻不到人,已然有些疑惑,见秦岩出来不由得眼睛直往他脚上打转,口中道:“四爷怎的走到这里来了?叫我好找。脚可扭得厉害?”
秦岩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是装着扭了脚,此时再要装未免来不及,只得道:“在那里坐了片刻觉得无妨了,便起来走动走动。”
朱氏细看他身上衣裳似有些乱,面上也有哀戚之色,心里越发疑惑,走上一步往秦岩背后方向望了望,隐约似见着女子背影一闪便消失在另一条路上,忍不住就问:“四爷方才跟谁说话呢?”
秦岩胡乱道:“不过是遇着了燕妤表妹说了几句话。如今姑姑身子不适,不好去请安,见了表妹就多问了几句。”
朱氏疑心未消,佯笑道:“这也是应该的。原该来给姑姑请安才是——只表妹怎的这就走了?”伸手替秦岩扯扯皱起的衣袖,触手却是一片湿润,顿时微微变了脸色,“四爷这袖子怎么了?莫非是拿去擦什么了?”
秦岩心里一惊,强自镇定道:“方才在前头打翻了一杯酒,有些溅到衣袖上了,我略拧了拧。正要过来跟你说一声,我先回家去换衣裳,你多坐一会儿无妨。”说罢,转头急急地走了。
朱氏也是官宦人家后宅里养大的,有些事上也是十分精明。若只是说一句回家去换衣裳,叫小丫鬟捎句话进来便是,何必亲自来找她?说是来找,半路上又不见了人。她越想越是疑惑,面上却不做声,一边转身回席上去,一边暗自里盘算这事不提。
虽然已经定了要分家,但也至少要等到柳逢碧三朝回门之后才说,故而柳逢碧于新婚第二日,仍旧是在郡王府敬茶。
昀郡王——如今阖府上下已经称老王爷了——居中而坐,身边的两个位子,一个放着一尊牌位,上头写的是吕王妃的名字,另一个却是空着的。赵燕平走到门口一眼看见,顿时就觉得胸口堵了一团火,张口便道:“父亲,母亲怎没过来?”这是新婚第二日,难道不让母亲来喝杯媳妇茶?
昀郡王神色不动,淡淡道:“你母亲昨日累着了,你在这里磕头敬茶便是,连礼她都备好了。”
赵燕平还想说话,但碍于昀郡王积威已久,只得狠狠咬了咬牙低下头去。夫妻两个先给昀郡王敬了茶,又给牌位磕头,最后再给那空位子磕头敬茶,然后便起来见过其他人。
“这是大哥大嫂。”赵燕平紧绷着腮帮,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看着眼前端坐的两人,他只觉得刺眼。赵燕恒是檀色绣无光银线团蟒的纱罗袍,绮年却是真红色绣折枝宝相花的绫衫,两人并坐在一处,看起来真是好一对夫妻。本来平辈相见彼此都是站起来见礼即可,可就因此刻他们已经是郡王和郡王妃,按理,就可以坐着受他们的礼了。
柳逢碧倒是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笑盈盈行下礼去:“给大哥大嫂请安。”
绮年立刻含笑站了起来,接过柳逢碧送上来的一条绣花腰带:“三弟妹的针线真不错。”从丫鬟手里拿过一个荷包,递给柳逢碧,“一点小物件,三弟妹别嫌弃。”
赵燕平心里呕得要吐血,脸上却只能强做笑容,一一见完了礼,便忿忿然咬着牙要回自己院子。柳逢碧倒迟疑了一下,转过头看着昀郡王,低声道:“父亲,可否让儿媳去丹园给母亲奉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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