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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在大唐爱 完结+番外 (靑和)



福崖寺始建于开元初,当初是李隆基亲笔题名。不过,这十余年间,因李唐家一再认祖归宗,李隆基亦崇道抑佛,这座佛阖早已变得破败不堪,有欠修缮。寺内佛像,无不是当年国手所造,供奉于大殿正中的那尊白玉佛像,更是出自于雕塑家杨惠之手,当时是与西绣岭朝元阁的那尊白玉老君像同日由幽州运来骊山,供受香火。

相传杨惠之手雕,手笔出神入化,可惜眼前的这尊白玉佛像,毁于安史之乱之中,后世不复存在。跪叩在佛像面前上过香,江采苹环目四下,并未急于离去。反却唤云儿去寺内找了把敝帚,一下下打扫起殿中满落于目的灰尘来。

见状,李隆基轩了轩长眉,龙颜凝重。但也未多言。江采苹这一举动。显是与圣谕相悖,先时李隆基只是不希与江采苹闹不痛快,故才绕道而行,移驾福崖寺稍作歇息,参不参拜尚是一回事。此刻江采苹如此敬佛礼佛。不免耽搁脚程。

眼见李隆基负手在殿外。隐有不悦,彩儿、月儿面面相觑一眼,看向云儿,连连朝云儿使眼色。示意云儿入殿劝说江采苹及早停手,快些随驾前行为宜。高力士伴驾在一边,此时同是干着急不已。

然而云儿垂首在殿门内却一动未动,江采苹的脾性又岂是一般人劝得了的。原以为江采苹只是扫净殿内的蜘蛛网而已,未料少时又由殿内扫向殿外来,看江采苹那副一丝不苟样子,岂敢上前多做劝说,不碰一鼻子灰才怪。

高力士、云儿等仆奴左右为难时分,但听汝阳王李琎吟诗道:“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俱寂,惟闻钟磬音。”

彩儿挠了挠吹拂过面颊的一绺发丝,蹙眉环睇四周,忍不住嗤笑了声。汝阳王倒是好雅兴,怎奈举目殿内殿外,根本就看不见清香扑鼻的繁茂花木。

云儿心下巍巍一动,不由自主朝李琎看去,不成想正与李琎四目相交,顿觉面上一热,慌忙垂下首。自昨个傍晚在烽火台上与李琎一见,不知何故,云儿昨夜竟是一宿未合上眼,翻来覆去难以入寐,睁开眼闭上眼浮现眼前的净是李琎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彰显于身的谦谦君子之风。

往昔在云儿眼里,男人堆儿里有且只有薛王丛一人称得上是个君子,纵有邪.恶的一面,却不失翩翩君子之风。但就在昨晚,云儿的身心一夕之间竟全被李琎占据,宛似小女儿家的情窦初开,一夜盛绽,不止惊叹于李琎的姿容妍美,更倾心于其的温文尔雅。只不知,己身的这份心思是否仅是单相思,毕竟,李琎是汝阳王,也是王侯贵胄,尊卑有别,一旦踏上这条路说不定又是一条不归路。

云儿暗自脸红心跳的工夫,但见寿王李瑁已从旁喝彩道:“几年未见,汝阳王果是一表非凡。”

李琎就地拱手,温良谦恭道:“十八郎谬赞吾了,此乃常建所赋《题破山寺后禅院》,听似初发通庄,却寻野径,百里之外,方归大道。其旨远,其兴僻,佳句辄来,唯论意表。吾甚喜之,今日即兴而抒,但愿未贻笑大方才好。”

想当年,武惠妃诞下李瑁,生恐一如悼王李一、怀哀王李敏与上仙公主一样夭折,便请旨李隆基,命宁王李宪抱养。当时宁王妃元氏刚好才诞下李琎未几个月,圣旨难抗,于是亲自哺乳李瑁,直至李瑁成人才离开宁王府,迁居十王宅中。同一年,李宪领旨前往西疆镇守边塞,李琎不忍父独行饱受边西风沙之苦,遂辞别元氏随父同行守边,这一去便是七八年才返回京都。

其实,李琎与李瑁尚算投脾气,早年李瑁养于宁王府时,李宪与元氏待其更视如己出。有道是,养育之恩大如天,李瑁对此自也没齿难忘,铭感于心,是以,李宪、李琎远在长安千里之外的这些年里,逢年过节时李瑁未少登门探望元氏,虽说不是晨昏定省,却也尽了些孝道。今下李宪、李琎回来,李瑁自是为之欢欣,故,昨早一接到圣旨,这才一路跟行来了骊山。

年少时的情义虽在,终归多年分离,现下再见,难免有分生疏夹在二人中间。但来日方长,李瑁觉得,在其宏图大志上,李琎、李宪父子多少可助其一臂之力。倘使四年前武惠妃未薨,如今再加上李宪父子,之于李瑁而言,内有贤母出谋划策外有军权鼎力相助,无疑更为如虎添翼,奈何天妒红颜,转而一想,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未可知即为不幸。

“皇阿耶,恕椒儿斗胆,请旨修缮福崖寺。”察言观色着李隆基面颜,李椒适中在旁接话道。江采苹逆旨扫寺,李琎进献美言在后,李隆基均未动怒。看情势,圣心不无宽宥之意,既如此,理当见机行事。

江采苹不动声色地扫着脚下的落叶。听着李琎、李瑁、李椒三人的言笑晏晏。却心静如水。礼佛之心,不在朝暮,心诚则金石为开。与其任由福崖寺就此荒废掉,反不如略尽举手之劳,也便扫除下重压于心头的阴霾。拿着手上的敝帚。一步步扫下寺阶。这一刻心里的确明净不少,该来的总会来,挡也挡不住,既无回天之力。便当静观其变,顺应天命。譬如福崖寺,纵使被荒弃成为一座废寺,坐落于高山之上杳无人迹可寻。却始终是座名刹,正如众人皆有佛相亦有众生相,恁律令严苛,抹煞不掉世人心底的佛心与良知,即便有一日自己亦如这座佛寺被弃之如敝屣,孤冷的了却残生,只要不轻言放弃,不自甘堕落,终有拨开云雾见天日之时。

“时,十月时气,不宜动土,且待来年开春,再行商议不为迟。”李隆基不在意似的拊了拊掌,霁颜向旁侧踱了两步,睇目空寂无一人的寺院,圣意难揣。

李琎、李瑁、李椒等人貌似一时无言以对,静寂时分,高力士却冲随驾在后的一干宫婢、小给使招了招手,示意其等赶紧地各执一把扫帚打扫寺院里外。偌大的福崖寺,如若只任由江采苹独自清扫,只怕扫至落幕时辰也打扫不完,届时龙颜恐怕才要震怒。

云儿、彩儿、月儿连忙齐动手,未出半个时辰,福崖寺已是焕然一新。江采苹拿巾帕轻轻擦拭着白玉佛像上的灰尘,白于佛像通体泛光,当真“精巧无比,叩之如罄”,令人仰敬。

礼拜罢,江采苹正欲上前谢恩,忽见小夏子由寺外急匆匆奔上来,抬头见圣驾在寺内,气喘吁吁作禀道:“禀陛下,山下策马飞驰来一女子,自称‘寿王妃’,现正押于华清宫面圣。”

闻禀,李隆基面色微变,竟有人胆敢擅闯骊山行宫。迎见龙目斜睨向己身来,旁人同时纷纷侧目,李瑁面上一白,登时有些慌措,昨日出府时,曾交代过杨玉环,今闻杨玉环单骑追奔而来,着实难以置信。

唯有江采苹,极为泰然自若,对于杨玉环会来骊山,早在意料之中。稍作沉吟,于是轻移莲步,启唇道:“陛下,既是寿王妃,当是快些让寿王下山为是。寿王妃此次前来,想是有何紧要之事,如若事态紧急,且允准寿王与之先行一步回府便可。”

李隆基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旋即看向一脸怔忡的李瑁:“也罢。不日朕也要起驾回宫,你便下山,与寿王妃自行商酌。”

李瑁慌忙顿首,暗自庆幸龙颜未怒:“儿遵旨。这便下山,即刻带玉环回府。”

“玉环?”李瑁正作备速速赶下山去时刻,李隆基却径自喃喃了声,似有恍惚。李瑁脚下一滞,不禁进退两犯难,愣在原地。

江采苹心下一沉,凝睇李隆基,直觉事有不妙。方才之所以从中插言,实为李瑁早些将杨玉环带离骊山,以免与李隆基撞面,结下一场有违人伦之理的孽缘。其实,这也仅是折中的下下策罢了,事究竟成与不成尚看天意。

但这会儿,看着李隆基迷离的神情,江采苹却觉心上被人狠狠锥了一锤,有股剜心之痛泛升胸中。杨玉环与李隆基之间既为命中注定的孽缘,天意哪里是可违逆的。尽管心中有谱,眼下事情临头,思绪仍不禁纷乱。

这时,李琎在边上打趣出声:“十八郎娇妻美眷在府,依依情深至此,端的羡煞人眼。”

“花奴可是尚未见过寿王妃?”李隆基一挑眉,转即朝李瑁示下,“若无甚急事,姑且让寿王妃于华清宫逗留两日即是。”

“十八郎大婚时,吾与阿耶远在西疆,未及赶回参贺。”李琎谦和的作答着,笑眼对望向李瑁,“早闻十八郎娶了个美娇王妃,吾今个着是意欲一睹芳容。”

“也罢。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尔等且随朕一并下山。说来朕亦有两三年,未见朕的这位儿媳。”李隆基冁然而笑,兀自拊掌移步在前,边与李琎说笑,边龙行虎步向山下华清宫的方向。

江采苹心下又是狠狠一揪,怔怔地目睹李隆基迫不及待似的率然提步下山,心下倏然痛得有点难以呼吸,被窒息的氛围整个包裹住。

“娘子?”云儿适时在旁唤了几声,彩儿、月儿俱一头雾水般正在望着呆愣的江采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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