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走了两步,恍然大悟地说:“你看你这孩子,君父怎么沾染了你的毛躁。一着急,就差点忘了更衣。”
国君疾步进殿,穿上韦弁服,猩红色披挂,腰佩了巨阙宝剑,健步流星般出宫殿,乘舆穿过成庆街,到了东大门的望楼上。只见,护城河百米外,旌旗烈烈,整齐的码放着一列列队伍,前面是战车,战车上的战士麻布皮甲,手持长戟和盾牌。后面是步兵阵营,手持长矛,布衣练甲(练甲是以缣帛夹厚绵制作的护身甲),上书“善”、“丛”的大纛旗迎风招展,是来自邻国善国和丛国的兵士。
宛君左手重重地击打了一下望楼的门梁,骂道:“善烨和丛蓼这两个老东西,长志气了,敢到宛国的地界来撒野了。走,出城会会他们去。”
善烨和丛蓼是分别是善、丛国的国君。
善国、丛国原先是宛国西北边上的两个小诸侯国,以前一直依从宛国。后来承元天子挥师驾驭天下。善丛两国望风披靡,屈膝投靠天子,被天朝授予伯爵,成了天子在淇水流域的爪牙,唯天朝马首是瞻。因为有了天朝的庇护,慢慢胆量见长,不自觉地就以天子代表的身份在淇水两岸诸侯国中,张牙舞爪,忘乎所以。
宛君跨上他的乌骓马,带着一干将领,打开城门,放下吊桥,策马出去。
晨曦微露,空气还凉飕飕的!
老国君来到营帐前,善国的大将善政早已迎了出来,下马行礼道:“君侯,有礼了!”
宛君说:“你小子这是唱得哪一出呀?大清早张这么大个网,想到寡人的地界上打捞什么呀?”
“国君言重,末将只是奉天子之命,暂时协防宛都,以待天子精兵到来。末将知道以善国和丛国的装备和兵力,绝对无法抵挡宛国的精锐。只是天子的精兵不日就要抵达宛都,是战,是和,都在君侯您的一念之中。您还是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从今日起宛都四门封锁,所有人等一律不得进出,希望国君您以大局为重,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在下为难,也避免让许多无辜的人枉死。”
宛君拒绝天子的婚娶,知道天子会因此震怒。前两天,他打点了一些奇珍异宝,派人到商阳,希望依此平息天子的怒气。他曾想天子好歹会顾及宛国与天朝的深厚渊源,给他点薄面。没想到事态竟然到了立刻就兵戎相见的地步。
“你个鸟人,我劈了你!”宛麟怒气冲冲说着,就想策马冲过去,和他大战几回。
“宛麟,做什么,回去!”宛君果决的命令道。
一行人,策马回城,直奔议事大殿,召集所有公卿贵族商量对策。
正在这时,天朝的特使竟然又来了,大兵压境,话里话外竟然还是旧事重提,希望国君答应送宛若进宫,以免干戈一起,伤了两国的和气。
宛君奋袂而起,撂下特使回宫了。特使尴尬地立在中间,众人对他怒目相向。特使的嚣张,天子的荒唐,让许多人义愤填膺。
宛君气呼呼地回到后宫,余怒未消,拔出佩剑,将店内的什物,一阵乱砍。夫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站在那不知该怎么应对。宛麒被下人传来,尾随而来的宛麟把刚才的情景说了一遍。夫人心口一阵刺痛,差点跌倒。宛麒责怪二弟鲁莽,当着夫人的面,说话不知轻重。国君宽慰了夫人几句,让侍女扶着下去休息了。
国君长叹一口气,说道:“为今之计,恼怒毫无用处,还是想想对策吧。”
“君父,决不能让宛若进宫,她还是个孩子。大难当前,哪怕流血战死,也不能用小妹的青春,换取我们的苟安。”宛麒说。
宛麟也附和道:“这样无耻下作的天子,我们还敬他什么。年年朝拜,年年进贡,我们都被他刮得只剩下骨头了。我们忍他已经好久了。他敢来,我们就让他有去无回。”
“宛麒,城内驻守的士兵,现在有多少?”
“就五万左右,战时才召集的乡野的族兵,这几天,都被有组织拉出去围猎和捕鱼去了。兵器什么都在府库里压着。”
“如果开战的话,我们可以维持多久。”
“如果是善丛两国的兵士,给他三五年的时间都休想破城门。至于天子的精兵,我们还没有与他们有过正面交锋,但是这支装备精良的队伍,应该不可小觑。孩儿还没有万全的应策。如果据城固守,应该可以守个一年半载。”
“派出各路使节求援,预估一下会有多少人马可以赶来支援。”
“虽然我们一直与四邻交好,可是在天子淫威下,除了虞国,我不敢保证别的国家谁敢出兵。”
“天子无道,天下人早已愤慨不已,我们振臂一呼,肯定应者云集。”宛麟说道。
“二弟你太天真了,天下诸侯心怀不满的比比皆是,但是真正敢起来反抗,敢说凤毛麟角,不然天下诸侯不下百个,兵力加起来足有天朝的几十倍,却甘心受天朝奴役。都是因为他们已经习惯得过且过,苟且偷生。”
“如果,虞国肯协助,我们再召集各地族兵数十万,将天子的精兵牵制半年以上,商阳兵力空虚,天子不得不防范国都被偷袭,朝内会不会祸起萧墙,到时他肯定无心与我们纠缠。”
“君父的意思是,要想开战,必须做长久战的准备。天子精兵远程作战,除非速战速决,否则是占不到便宜的。”
“为父现在当心,今年旱灾,粮食欠收,储备的粮食可以够多长时间的供给?”
“十万的军队用粮,可以维持两年没有问题。可是现在城内还有几十万的居民,战争一旦爆发,全城被围,靠储备粮,我怕维持不了多久。”
天灾人祸,并行而至,三人陷入了沉思。
宛正、宛成退下时,老国君护雏心切,特意叮嘱,这件事千万别让宛若知道。
9有美一人 清扬婉兮(二)
飞霞阁在王宫西南角,是一个独立的庭落.
从圆月门进去,迎面花草满庭,翠竹夹道,一栋二层小楼,掩映在苍松翠柏中。小楼后面是一个长长的回廊,回廊围着一池荷塘,入秋了,荷叶依然葱绿,袅娜的荷花,已经开始零落,却依然风韵楚楚。荷下,清澈的池水中,各种各样,颜色异彩的鱼,在自由的游弋。池塘边清透的鹅卵石,倒影的柳条,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下,荡漾,格外的风姿撩人。
回廊的岔路上有一座八角亭,名曰:晚翠亭。晚翠亭对面是一座天然的假山,怪石嶙峋,鬼斧神工。假山上攀附着许多奇花异草,什么薜荔藤萝、杜若蘅芜、清葛、紫芸、清芷等萦绕交错。它们在假山上肆意蔓延,或牵藤,或引蔓,或垂或绕,气味馥郁,芳香扑鼻。
山石的坚硬,奇花仙藤的柔美,相得益彰,别有意趣。
晚翠亭里有案几、坐席,还有秋千架,是供宛若弹琴,休憩,游玩。
在飞霞阁的宛若,对外面因她而起的硝烟,还浑然不知。她被所有的人宠爱,呵护,每一天的生活,都像是樱花绚丽的季节般明媚。
她才十八岁,花样的年纪,一个最有权利做梦的年龄;一个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和向往的年纪。
宛若很美,美得让见过她的人,都不免责怪造物主很过分,居然对她那么偏心。她的姿,她的态,她举手投足的每一瞬间,都那样轻灵而纯净,都会让人觉得那是一副唯美的工笔画。
下个月就是她出阁的日子了,宛若心中的期盼和喜悦,在她粉嫩而娇俏的脸上,一览无余。
在她孩童的时候一直称呼虞子南为哥哥,到她情窦初开,她再不愿意只把他当作哥哥了。她有两个亲哥哥,还有好几个异母哥哥,他们都很疼爱她,但是子南对她的感情很奇妙。他的眼神里除了宠爱,还有怜惜,还有一种难以压制的热切。他每每看她的眼神都很专注,有时甚至出神,那深邃的眼眸里就像一弯强力的漩涡,无声无息地把她旋进去。
她不叫他子南,也不想像大家那样,称呼他虞公子,她叫他虞,虞者鱼也,他是在她心里游弋的一尾鱼。
虞一年只能来一次,他会经常捎来精致的首饰,他最喜欢送她点翠,因为他喜欢,她也就钟爱了。即便有时她会觉得湖蓝色的点翠,很冷,会给人很孤傲的感觉。即便她有时会觉得粉色的绢花,比较娇俏,比较轻灵,但是簪在她婉转灵动的灵蛇髻上的凤钗,髻发两边插的花钿,都是点翠。
他的帛书也会偶尔不期而至,往往只是寥寥数语,甚至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却足以让她心潮荡漾,浮想联翩。
她最喜欢《诗经》里的那首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因为这首诗,最能表达她思念他时,那种潮湿的心情。
清早,宛若起床,下人已将洗漱用品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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