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长子李伯显,也就是李月姐的爹,是个秀才,但却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那会儿,运河修堤,朝延沿河岸两边的村子招河工,按人头摊到每家每户,摊到李家时,李老爹是瘸子,衙门不收,两个儿子,李大本来有秀才功名,是可以免的,但李婆子偏心老二,死活让李大去上工,最后李大只得脱了秀才的长衫,换了短衣去当河工,好在他有秀才功名,管理河工的工头就让他当了巡河道的记录员,也并是一个文职,不用每天干苦力了,此后他又凭着工作勤恳,一步步升到了河工总甲,成了衙门里正式的吏员,就是可以传给后代的那种。
所以,从原则上说,李相公故去,他就留了下一个各额,等墨易十六岁,就可以顶这个名额,当然这也只是原则上,而且具体的职位不好说,前世墨易虽然顶了名额,但干的却是苦力活。
为了修干河水库,每日里背着成袋成袋的沙石,小小年纪,那背就压的跟老头子似的。所以,对能不能顶职,李月姐并不在乎,那样的河工不做也罢。
不过前世,新皇帝登基后不久,为了缓解国库的空虚,会在柳洼这一带建立抄关,向来往的船只征税,到时,许多的河工和小吏会直接转到这个新建的抄关上,而抄关上的工作过个几年就是人人公认的肥差,前程不敢说,但是每月例钱,冰碳等都比一般衙门里肥厚的多。
如果墨易能抓住这次机会,倒是不错的,不过现在也只是想想,知易难行啊。
这会儿李月姐还是顺着阿爷的话点头“嗯。”随后好奇的问:“阿爷今天为什么会跟周大爷赌了起来,按说,有我那主意,周家不会不从的。”
“你这丫头啊,鬼心眼不小,但倒底嫩了点,你那个主意,周家投鼠忌器,是不敢不从,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呢,周家被你阴了,这一场是可以过去,可若是周家在背后使坏,你们姐妹几个,没爹没娘的,能防的住周家吗?
再说了,你和周家大少爷这一次的婚约闹的沸沸扬扬的,如果突然不成了,别人私底下还不知道怎么议论呢,而周家为了自家的面子,定然会把过错全往你身上推,到时你要怎么样?
所以,周家这婚得退,但也不能把人给得罪狠了,再至少,咱们这婚也得退个光明正大的,让别人没有话说,所以,我今天开玩笑的把你要大闹公堂的事情说了,然后才打出赌债赌消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愿赌服输,谁还有什么话说。”李老头道。
“谢谢阿爷。”李月姐听了一阵感动,她是走一步算一步,而自家阿爷却已经为自己算到后面的许多步了。
本来李月姐还打算问阿爷赌术的事情,不过见阿爷只字不提,也就不再追问了,随后想着阿奶叫自己气病了,便又问:“阿奶身体好点了吗?”
“没事,别担心,你阿奶不是真病,她是装的,阿爷毕竟是入赘的,你阿奶才是一家之主,她装病,这样,就能让阿爷顺理成章的接手这事了,所以,你这丫头千万别怪你阿奶,你阿奶说倒底也是为你好。”李老头又看着月姐道。
装的?阿爷的话让李月姐一阵惊讶,随后再细细想中午时发生的事情,开始阿奶尽管是气,但并没有什么不适,只是后来,花媒婆一出现,阿奶就突然的病了,然后把事情顺理成章的交给阿爷。
这么说,是真的装的?李月姐越想越是真的,阿奶并不是如自己以前想的那样,完全不顾自己死活。
“阿爷,我知道了,周家毕竟是大户人家,嫁入周家,不管怎么说,吃穿不愁,阿奶常说,人生在世,吃穿二字,阿奶其实也是想让我能吃饱穿暖。”李月姐有些心酸的回道。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不过,你阿奶那脾气没法子的,你别往心里去就成。”李老头一脸微笑的点头,虽然木讷的脸,但更可亲。
“阿爷,我知道,但愿阿奶别气我太久。”李月姐笑着,重生一世,李月姐发现,有些伤害也并不是如前世所想的那样预谋已久,大多时候是一些观念,处世方法的不同而造成的。
当然,李月姐心里也明白,这次自家阿奶装病大体还是看在阿爷的份上,要不然,以阿奶的固执,她既是认为是了她月姐儿好,再加上又对二叔有天大的好处,又哪里肯轻易妥协。
总之祖母孙女俩隔阂已久,一时半会儿是亲近不起来的。
这些事情,李月姐还是能看的分明的。只是在知道阿奶对自己倒底还是有一丝关心,那前世积累的怨和恨的淡了不少。
随后李月姐又把自己买的酒和酥洒饼递给阿爷,又提了提手上的肉道:“阿爷,外面冷,而且天都黑了,这篮子你明天再编吧,我今晚包饺子,一会儿给阿爷和阿奶送去。”
“要得,要得。”李老头嘿嘿的笑着。
第十一章 李二夫妇
晚上,李仲达喝了醉熏熏的回到家里。
“死鬼,又喝这么多酒。”方氏闻得他一身的酒气,便没好气的捂着鼻子,然后端了热水和汗巾子,给擦脸。
“别管我。”李仲达一手拨开方氏的手,跟死猪似的倒在床上,两眼望着顶上的蚊账,一句话也不说。
李仲达千算万算的没算到自家老爹会出面管这事情,今天傍晚,他被方氏的大哥方全叫了去,不但陪了一顿酒钱,还讨了方全一顿教训,说他没本事,这么个大人,连这么点小事也办不了,李仲达只觉一阵憋屈。心里既恼恨自家老爹多管闲事,又恨方全全然不顾亲戚的面子,熊了他跟孙子似的。
因此,这一回到家里,看到方氏便眼睛不上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怎么,在外面受了气,回来就跟我撒呀,我在家里给你上侍侯老的,下侍侯小的,我容易吗我?”方氏一看他那样子,一脸的委屈,一手将汗巾重重的丢在盆里,溅起一堆水花。
“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你在这家里上侍侯老下侍侯小的,我还不是在外面看人眼色低头做事的,赚点辛苦钱为了一家老小的生活,多不容易啊,别的不说,就说你大哥那里,我每年孝敬他的银钱不少了吧,不就是想请他帮个忙在衙门里谋个差事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些日子,你大姐家的二小子就进了衙门当田亩吏了,上回我在码头上碰到他,见我这姨父就跟没见到似的,以前他可是一缺钱子就往我铺子里钻的啊……”
李仲达气哼哼的说着,衙门的田亩吏属于钱粮一系,凡是跟田亩有关的都用的上,也是衙门里油水比较多的小吏,别的不说,就单说给田亩定品,那油水就足的很。
田亩分上中下三品,每一品所要交的税是不同的,上品的交税多,下品的交税少,一些大户人家常常会塞些银子给田亩吏,然后请定品吏将本属于上品的定为中品或下品,用来逃税。
这个职位,李仲达年初的时候就打听过了,也知道衙门管钱粮的主簿是周家的人,那方氏的大哥方全小时候曾是跟着周大爷的书童,如今已是周府的管家了,在周大爷面前很得脸面,那管钱粮的主簿平日里也跟方全称兄道弟的,于是,李仲达就托了这个大舅爷的关系,想得到这个职位,为此塞了不少的银子,可没想到最后,方全却把职位给了外甥。
为此李仲达心冷了好一阵子,直到这回,周家想要娶李月姐进门冲喜,方全又找上他,说好再给他谋一个职位的,可最后李老头插手,事情又黄了,他心里好受吗?他也不好受啊,可方全倒好,
一点情面也不讲,就差指着李仲达的鼻子骂了,训起他来跟教训孙子似的,李仲达憋了一口气,咽不下呀。
想到这里,李仲达的脸色更不好看:“以后,你没事少往你嫂子那里跑,不知道的人还说我家人怎么着你了,让你天天往娘家人那里窜。”
“天地良心,我常往我嫂子那里,那也还不是为了你啊,你怎么睁着眼说瞎话呢。”方氏又叫起屈来。
随后却也一脸恨恨的:“这回这事,怪不到我哥,也怪不到我们,我们已经尽力了,全赖月姐儿忤逆,我就从没听到过敢开口闭口把自家阿奶告上公堂的孙女儿,真是反了天了,还有爹,也不知月姐儿给他吃了什么迷心药,以前老大两夫妻在世时,爹从来不管西屋那一边的事情的,这老大才走没多久,哟,爹他就管上了,爹倒底是跟谁一家的啊?我看这日子没法过,咱们也分家算了。”
“分家?码头的铺子还在爹娘的名下呢,分了咱们喝西北风去啊。”李仲达没好气的瞪着自家媳妇,这媳妇儿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李家码头上的铺子就是个竹篾作坊,里面请了十几个伙计,都是曾经跟着李老头学竹篾手艺出来的,出师后,因为李家篾坊的名气,便留在坊里做活拿工钱,而码头上,运货,搬货的,也少不了竹筐,所以,李家篾坊的生意相当不错,除去开销和工钱,每年净得有四五十两银子的进账。
虽然比不得大户人家,但在镇里的这个圈子里,也算不错的了,至少吃饱穿暖,还有一些结余,所以,分家的事情是提都不能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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