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大胆徐一晟!”他骤地冷了脸,“就许你怀抱美娇娘,不许朕幸福!”
徐一晟慌忙跪下,急道:“没人不许皇上幸福,可皇上觉得那会幸福么?”那一个可是西凉的皇帝啊!徐一晟急得额上都流汗了。
完颜宇答不上来。
心下定定地想,她是生他的气了,可他也生她的气。她是西凉的皇,他是东越的帝,她不愿放弃江山,就要他去做么?
他虽功夫不如她,可也好歹是堂堂七尺男儿!
他可以宠她,哄她,可以追着她走,却不能做出背弃祖宗先人的事来。
那是不忠不孝,是大罪。
徐一晟看他不说话,只是那张脸色越来越苍白,不免开口道:“皇上……”
“闭嘴!”他狠狠地喝,见徐一晟又张了口,他立马道,“再多言一句朕回去就让你休妻!”他嫉妒徐一晟,那么那么地嫉妒他。
靖儿从临王府离开的时候像是逃命似的,丝毫看不出竟是打了胜仗的人。
薄奚漓负责押送临王和裕王回京受审,瞧见皇上的处世态度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问了苏赢,也说不知道,连着孙全也是一知半解的。众人只道是皇上大约与越皇又些分歧。路上,底下侍卫们又开始传皇上与越皇的特殊关系,孙全听不过了,只得推测说定是皇上没答应将瑶姑娘赐给徐一晟才惹得越皇不高兴。当日在战场上,孙全离得近,倒是听完颜宇提过要皇上将瑶姑娘赐给徐一晟的事。
众人讶然,莫非皇上与越皇本没事,是为了抢一个女人?
那倒真像是帝王能做出来的事。
靖儿在马车内听到的也不少,她一路上都埋头睡着,发狠地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那个人。回京了,日后两不相见,他们再无瓜葛!
可是颠簸一路,完颜宇的音容笑貌却时常出现在她的梦中,令她连日不能安睡。
后来几乎不敢睡了,待到郢京时再是支持不住便病倒了。
宫里对外只说是皇上征战沙场积劳成疾。
乾承宫内不断有宫人进进出出,及时傍晚才消停下来。
夜里,说着胡话醒来,视野未清晰,就闻得父皇的话传来:“可算醒了,你这是要吓死父皇么?”那温暖的大掌轻抚着靖儿的脸庞,话语里尽是担忧。
“父皇……”
“别动,就这样躺着。”少煊按住她的身子,低声问,“要吃点什么,跟父皇说。”
她摇了摇头,一点都不饿,就是浑身没有力气。她却还是笑了:“您怎在这里?湘寻她们呢?”
少煊微蹙了眉:“你将湘寻调去伺候世子了,你忘了?”
靖儿一怔,她倒是真的忘了干干净净了。
可是,怎就忘不掉那个人?
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随即又睁开,勉强要支起身子:“襄国的事得尽快处理了。”
少煊不许她起身,开口就道:“此刻已至深夜,明日我会处理。”
靖儿这才意识到寝殿内早已经点上了明灯,她顿了下,才又道:“父皇不想赶尽杀绝我明白,他们两个的下场我早就想过了,就判终身监禁。”
少煊心中酸楚,他曾对襄桓王承诺过,不会处死他的家人,原来她将他的话记得那样牢。
伸手替她掖好被子,他才道:“睡吧,这些事不必你来操心。”
她从小乖巧得很,虽不是男儿身,却是样样不输给男子。以至于让他这个做父皇的要错觉地以为自己的女儿千般厉害,是永远不会倒下的。可是今日他却深深地知道,她再坚强也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子。到底是他将她逼得这般累,逼得她再无路可走了!
靖儿不睡,倒是问:“怎的殿内只父皇一人?”
少煊怔了怔,孙全回来就向他禀报了一切。被人知道皇上的身份是大事,孙全不敢隐瞒。而少煊在听到的那一刻,心中已然彻底明了了。回了郢京后,她已经整整昏睡了三天,他一直守着,果真听她说了胡话,全是和完颜宇有关的话。
抬手替她挑开遮住眼睛的长发,他轻柔道:“这么长时间,父皇一直都在观察世子。从软禁在京的日子开始,到这次的外战与内战,世子都是个不可多得的将领和忠臣。再说,他也是我薄奚一族的血脉,必能克承大统。”
靖儿仿佛是听到了如何不可置信的话,猛地坐了起来,盯着他,痴痴地问:“父皇,您在说什么?”
他笑了笑:“那东越皇帝,你若喜欢,父皇不会反对。”
“父皇!”靖儿惊道,“我与他不可能!我是这西凉的皇帝!”
少煊的眼底沉着痛:“靖儿!”对完颜宇,少煊不甚了解。可女儿喜欢,他不会去干预,他就怕她分明喜欢却还要死守着身份错过自己的幸福!
第六章 嫌隙
看着女儿憔悴的神色,少煊的口气软了下去:“父皇知道你的心思,父皇不怪你。完颜宇如何父皇不会管,只要他对你好。西凉的事你也不必担心,父皇会有办法的。”
靖儿凝视着他,他的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话说得从容。靖儿相信他会安排好一切,不会让西凉的人知晓她的身份,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她的去向。她开始回想起薄奚漓刚来郢京的点滴,原来父皇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打算要她退位一事了。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可是不知为何,靖儿却在那一刻心底愤怒起来了。
从来不曾在父皇面前哭过的她,这一刻再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哭着咬牙道:“从前您要我做太子的时候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我也从不怨您,做一切能让您开心的事。如今您要逼我退位也不问我的意见,做您认为对我好的事!可是父皇您真的想过么?还是您真的以为我身下的这个位子说不要就可以不要的!那么在您眼里我又究竟算什么?当年您和母后的悲剧不是我能阻止的,我尽力在弥补您心中的伤痛。可您现在却要我放弃母后因为付出生命换回来的江山,您想过我的感受没有?”吃力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寝殿去。她从来不曾用这样的口气对他说过话,哪怕是一句重话她都会自责不已,外头的夜风徐徐,吹在脸上拢起了一抹寒意。
外头之人见靖儿出去,忙冲上来。怜羽惊叫一声,吓得不敢再往前了。
伺候了皇上那么多年,她没见皇上哭过。如今皇上一哭,怜羽竟发现自己怎的腿也软了。
方才前殿内还温声细语的,少煊呆呆地坐在床边像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温顺的女儿也是有脾气的,从前他只知道自己如何宠爱她包容她,却不知原来这么多年恰恰是女儿在包容着自己。全天下最自私的那个人就是他,女儿说的没错,他要她做太子的时候没有问过她的意见,如今要她退位他也不曾征求她的意见。是啊,在他的心里,女儿到底是什么呢?是一个要永远听他话的玩偶么?
那么他又到底有没有真正明白女儿心里要的是什么?
“主子,主子!”苏贺急急推门进来,开口道,“发生了何事?皇上下令不许任何人跟上去。”孙全等人都干等在外头等太上皇的话呢。
少煊缓缓回神,苏贺见他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吓得忙上前去扶他。少煊的眉头微蹙,低言道:“让孙全远远地跟着,别叫她发现就是。”
苏贺出去传了话,再进来时,见少煊已经拂开了帘子出来。苏贺小声问:“主子,究竟发生了何事?”
少煊动了动唇,却是再无力气说话,只觉心痛弥漫。
……
皇陵中,先皇后的墓前,有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夜幕中,马背上的人儿纵身跃下,却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靖儿的身体虚弱,她只得喘着气爬起来,缓步上前,呆呆地看了良久,蓦地跪下了。
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勉强认得出墓碑上“仁孝端康皇后”几个庄严的字。
一声“母后”甫出,靖儿的声音随即哽咽起来:“对不起母后,对不起!”
她竟对父皇发了脾气,那个世间最爱她的男子。
“可是,我要怎么办?母后您告诉我该怎么办!”
她着实不知道了,从未有过的迷茫和难受。
对敌鄢姜时,左右也不过一个死字,可如今如何抉择,对她来说太难太难了。她不想听父皇的话把江山让给薄奚漓,可是一切如旧就是她喜欢的么?
夜风里,恍惚中空起了一声“瑶瑶”。
靖儿的心头一震,她几乎是本能地回身,四周静悄悄的,唯有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而已。她复又低下头去,自嘲地笑,她不喜欢,她哪种选择都不喜欢!
可是,到底应该怎么办?
“母后……”
她哭得伤心,半个身子倚在冰凉的墓碑上,双手抱膝,躲在夜风里瑟瑟地发颤。
……
翌日,嫣儿去穆太妃房中时,一眼就看见那门口坐着个人,丫头捂着嘴惊叫着。
穆太妃闻声出来,看清楚了眼前之人后,脸色大变,急着就道:“皇上怎的来了?”她的发丝上,还沾着晨露,想必是赶得早。
可穆太妃不知道,靖儿一整夜都在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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