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芽大叫声,没命地扑上去打她,秦孤茉吓白了脸,躲不过,带着柠儿几个人扭打成一团,不一会儿,便把其他庄仆引来,一番连拉带扯地才将三个人分开,俱是钗横鬓散,衣裙凌乱。
“给我掌嘴,狠狠地掌——”秦孤茉嗓音尖锐,戟指指向宝芽,恨不得剥下她一层皮来。
众人瞥眼她,又瞥眼毫无反应的颜红挽,暗自一番掂量,便按照秦孤茉的吩咐,把宝芽按在地上,照着那张脸左右开弓,偶尔扫向旁边的颜红挽,依旧事不关己一般,对方怎说也是护主心切,偏偏她冷眼旁观,连句求情的话也不讲,如此想来,便觉一阵心寒。
此事闹过后,宝芽原本秀丽的脸蛋肿得像两团肉包子,一整天都说不出话,早晚用凉袋敷着,反是颜红挽喂她吃饭服药。
宝芽心里委屈,每每一想,便抑制不住落泪。
“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怎么偏就这回忍不住了。”颜红挽叹口气,用帕子轻轻拭着她的眼角。
宝芽一通吸溜鼻子,啜泣道:“即使以前,也没有骂得那么不堪入耳的。”
颜红挽笑她傻:“我都不在乎,你又何必逞这一时之气。”
宝芽咬着牙:“总之有人那么说你,我便听下不去了!”
颜红挽摇摇头,低不可闻地一叹。
宝芽沉吟下,断断续续地讲:“其实、其实……说起这几年,庄主也没有真正宠过谁,你若肯主动一些……”
颜红挽把帕子塞回袖口,声音莫名冷了三分:“本是无关的事,怎么就扯上他。”
宝芽抿抿嘴,欲言又止。
颜红挽眼神睇去,用指尖狠戳下她红肿的腮帮子:“这会儿讲这么多话,你又不嫌疼了?”
宝芽忙“哎呦”大叫声。
颜红挽仔细地替她盖上被毯:“好了,早些睡吧。”
宝芽别别扭扭地道:“我还是去外面……”
颜红挽把她按回自己床上:“我们虽以主仆相称,但我却把你当姐妹看待。”
宝芽一怔,喉咙好似被柔软的棉絮堵住,痒痒涩涩的,一股热泪夺眶而出,这回反倒有些害臊,钻进被窝不让她瞧见。
作者有话要说:没评评、没收藏、好寂寞...
☆、刺心
傅意画立在书房窗前,正逗着笼子里的画眉鸟,听到李贵福禀报,浓雅的眉峰一挑:“打起来了?”
“是。”李贵福将事情经过删繁从简地讲述一遍,最后讲,“凝静轩那边闹得厉害,倒是红颜阁没什么动静。”
傅意画沉吟,半晌道:“在蕣华园?”
“是,听说是赏瑞香碰到一起的,宝芽那丫头出口得罪一句,两方人就动起了手。”李贵福叹气,似乎替对方感到不值,“若说无情无义,这回也算见识到了,人被打成那样,做主子的竟连个反应也没有。”
傅意画目光投向窗外,闲草倚芳,杏柳疏影,燕儿比翼唱春娇,偏偏他眉目间一片阴霾,如画景致,却葬在那暗若沉渊的眸色里。
蕣华园……蕣华园……每年也只有这个时候,那人才肯出来挪动几步,是啊,只为了那花罢了。
他冷笑,长长的睫毛好似优美的蝶翅,在苍白的肌肤上拂过浅浅青影,表面平静,但掩藏眸底的最尽处,分明狰狞!
许久,李贵福听他问:“凝静轩那边又闹什么?”
“脸上被挠破了皮,心情不好,净在屋里摔盘子砸碗。”李贵福呵呵笑道,“这女人天生好美,难免得发泄发泄。”
金丝笼里的画眉鸟上窜下跳,没个安生劲儿,傅意画仿佛一厌地皱眉,很快又哂笑:“今晚便去凝静轩。”
西窗下,颜红挽左手支颐,右手捻卷,软身斜卧,一袭娇弱病态,姣丽的眉间似怨还愁,窗外莺啭蝶舞,她却吟着那秋雨落残荷。
宝芽端着茶壶步入,瞧她颇为专心,径自走到桌旁,“哐啷”一响,重重放置桌上。
颜红挽被惊动,这才移目,不由得问:“好好的,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
宝芽脸颊通红,心里正憋着一肚子火,此刻就等着她主动讲话:“明明是那个女人不对,偏要颠倒黑白,到处说咱们的不是,难道就她的脸娇贵,是金子镶的不成?”
颜红挽这回倒没开口相劝,放下书卷,眸子投向窗外在枝头唧唧喳喳的雀儿,忽一莞尔:“真是欢闹呢……”
宝芽哪儿顾得听她说,气得连连跺脚:“最可恨、最可恨的,庄主不宠咱们也罢了,怎料闹出这样的事后,反而对那个女人好得不成,连日都宿在凝静轩,这下她可好生得意了!”
她话音甫落,颜红挽身子仿佛发冷地颤了下,眸中波光幽幽的,不经意被外面的阳光映到,若有涟漪,一逝无痕。
宝芽发完一顿牢骚,自己也觉得有点乏,再瞅颜红挽低着头,正用手指不停磨蹭着木质桌面,净白如春笋的指尖依稀泛红,百无聊赖的样子。
宝芽赶紧阻止她的举动,神情颇为无奈,启唇叹气:“好了好了,我不说便是,你好好读书吧。”
那时未曾留意,平整的雕纹桌面上竟被抠出一道深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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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孤茉照着铜镜,举手抚了抚戴在鬓边青白玉质嵌芙蓉花的发箍,又触过距离眼角三寸的小小疤痕,涂抹过药膏后,颜色已经淡去许多,她脸上晃过一瞬怨恶,接着便浅笑如花。
如今染月山庄正值春风得意之人,莫不过就是她了。其实连秦孤茉自己也没想到,经历蕣华园一事,自己居然得到了庄主的怜惜,百依百顺说不上,但几乎样样都允着自己,五日连宿凝静轩,这在以前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庄仆们眼瞧着风势变化,私底下都议论她秦孤茉手腕了得,怎么就将那金刚化为绕指柔,平日里自然殷勤周到,反之那红颜阁,依旧门庭清冷,生怕平白添了晦气,谁都不愿踏入一步。
一夜春宵,芙蓉帐内余温未褪,晨曦照透窗纸,映得那眉梢得意生俏。
秦孤茉梳妆完毕,对镜仔细端详一阵,才满意地放下黛笔,回过首,傅意画还倚在床头慢阅着一卷书册,时而端起矮几上的香茗轻啜几口,完全察觉不到她投来的殷切目光。
时间一长,秦孤茉难免恃宠生娇,起身上前,一把将他手中的书册夺了过来。
“怎么了?”傅意画不以为忤,反觉有些好笑。
秦孤茉心神荡漾,眼前人琼面玉容,眉目镌雅似描,未束长发恍如流墨泻香,披散肩上黑压压地一片,衬得姿意慵懒,却不失与生俱来的贵介傲然,这样的人很少会笑,纵使此刻漫不经心地一笑,也是雍华绝尘极其难得,直看得秦孤茉芳心暗颤,想象着若能获他一眼温柔,一笑情深,此生亦无憾了。
她撒娇地黏进他怀里,只觉得冰凉无温,好似雪山融化不得,却也习惯了,娇声细语地讲:“只顾看书,也不理会我,不如,不如下盘棋吧?”
傅意画戏谑道:“这几日光是下棋了,也不见你的棋艺有所长进。”
秦孤茉羞不可耐,染就凤仙花的蔻丹指按上他平坦坚实的胸口,轻轻软软地画着圈圈,好是磨人:“庄主常来陪我下棋,我的棋艺自然就进益了。”
“知你最会说话。”傅意画捏捏她的脸蛋,抬头望向窗外,“今日天气倒是不错,等用过膳,就去园子里走走好了。”
不知怎的,秦孤茉突然想到蕣华园里的那些瑞香,不由自主皱下眉,可转念一想有他陪伴,让外人见着可谓风光,马上开口答应。
二人踱步在花苑里,秦孤茉指着各类花卉进行赏析,不时还现吟几首小诗,引得傅意画一番夸赞,更加自鸣得意。
经过蕣华园时,傅意画淡淡道:“这个时候,瑞香该是开得差不多了吧。”
秦孤茉暗自不乐意,脸上却不敢表露:“庄主喜欢,那我们便进去里面瞧瞧好了。”
果然,进入蕣华园没走几步,就见前方有一抹单薄绯红的影子,在花荫间半隐半现,宛然水墨丹青画上的那一笔惊艳。
遇到对方,傅意画脸上也没有太大反应,倒是秦孤茉私下骂声晦气。
颜红挽今天只身一人,青丝以一支珊瑚簪子斜斜挽着,披覆肩背,几近脚踝,她半俯下身,正伸手轻轻拨弄着一株瑞香花花瓣,察觉来人,抬首,直起身,发丝随着衣纱拂动,便有云游水流之势。
她目光从二人身上扫过,很快又垂落眼帘。
秦孤茉仰起下颌,挽住傅意画的手臂,趾高气扬地看着她。
颜红挽倒也识趣,低首莲步,默然离开,当从傅意画身旁经过,倏一抬眸,若悲、若殇、恍惚有泪,衔而动魄。
傅意画心头一震,那时恍疑梦中,竟觉不可思议。
仿佛是一种许久未曾有过的慌乱,他几乎抑制不住,就要回首寻着那身影而去。然而终究还是很平静的,站在原地,纵使极其轻微,也依然能感受到,那人芬芳的发梢缠绵一般地从肩头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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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黄昏,风卷珠帘,白天嬉戏的蝴蝶栖隐花下,但闻池畔虫儿轻吟,叫得却是欢了。
宝芽端着托盘出屋,见到门口来人,不禁大出意料,先一怔神,才赶紧上前迎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