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些!”白司怕她惊动外面巡逻的士兵,捂住她的嘴。
灵枢拼命挣扎。
白司急了,一把将她紧紧抱入怀中:“灵儿,别闹!”
灵枢愤怒道:“你给我说清楚!”
他抱着她,连声哄着:“好好好,我说。这次澜城之行,我白家本就意图造反,我是主动请缨护送皇上过来澜城的,我大哥带着兵马埋伏在澜城附近,所以才会在第一时间兵临城下。不管这事是太子做主,还是皇上谋害,我白家这根反骨都要揭竿而起。”
灵枢只觉得背后一冷,寒气蹭蹭的往上冒,脚也开始发软,他真的要反……
虽然她早知道他对皇族近些年的举动颇为失望,暗中积蓄力量也已多年,可是到了这个时候……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不觉伸手攀上他的腰,轻声:“你别冲动!皇上这次处心积虑的谋害,城中肯定有层层埋伏,你们贸然进攻,必定兵败!”
白司低声道:“我何尝不知。方才听你说,我就明白城中定有埋伏,这次不光是我白家要反,皇上也下定决心要铲除白家。可是到了这一步,我无法回头。就算这件事情过去,我白家也会被皇族想尽一切办法抹杀,到时候就是瓮中捉鳖,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灵枢呆呆的望着他。事情发展的太快,她还接受不来。
“灵儿,我这次临行之前,写了一封休书交给了岳母大人……”他的声音忽然柔软几分,眸光悠悠荡荡,在她的耳际呵气如兰,辗转缠绵,“必要的时候,呈出这份休书,你就能与我撇清关系……对不起,这些年,欠你很多,答应你的事情,也没有做到……”
灵枢身子一震,猛然回想起多年前临盆的那日。
那时,她怀孕八个月,正安心待产,同在帝都的苏月突然前来静王府拜访。
苏月那时嫁给帝都的一位官员做了妾。苏月“不经意”的和她透露了苏墨失踪的消息。她当时也不知是怎么,明知那女人没安好心,可是一急起来肚子就痛如刀绞,随后就是大出血,血流不止,提前生产……噩梦般的一日,那种痛灵枢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她甚至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白司赶来静王府,在她的病榻前守了一日一夜。
在她的意识快散去的时候,他抓着她的手,噙着泪立下承诺:“我一定替你寻他回来。”
就是这一句话,她撑了下来,与她不足月的孩子,一同活到现在。
“只要你让他们退兵,事情还有转机!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灵枢的心不住的颤抖,回想这一路,不知不觉他们走了好远!她不能、决不能就这样失去他!她抓紧他的手,坚定道,“我已经向荣翦下令退兵,只要你出面,这事情就还能挽回,相信我,阿司!”
白司望着灵枢满是坚决的面容,一时语塞,半晌才道:“你……已经向荣翦下达命令?”
“是!白司,你不能拿你全家人的性命做赌注,来赌这一场胜率不大的赌局!我不许你死!”
他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松懈:“我……”
他的声音被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掩盖,同时地面突然剧烈的震动。
两人不约而同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互相搀扶着站稳身子,一齐往窗外看去——外面火光冲天,黑夜如同白昼,不远的天空处腾起巨大的蘑菇云,剧烈的、延绵不绝的爆炸接踵而来!
轰隆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让人耳朵都要流出血。
灵枢惊慌失措,这是什么情况?!原子弹爆炸啦?!
白司飞快的抱起呆了的灵枢一个翻滚躲过屋顶砸下来的物件缩到墙角,捂住她的耳朵。
灵枢在惊慌过后也伸手来捂住他的耳朵。
两人就这么互相捂住彼此的耳朵,来避免这一声声破天的雷鸣。
外面连接几十声的巨响才平静下来,成了什么模样尚且不可得知,他们俩却是深陷险境。
天花板上的木板、横梁不断的下坠,整个阁楼摇摇欲坠,即刻坍塌!
“这恐怕就是皇上的陷阱!这个行宫的地下全是炸药!”白司咬牙。
这时想冲出去来不及了,铺天盖地的火光四射,窗台、门扉都起了大火,滚滚的浓烟从外面乘着冬风不断向阁子里翻涌,屋子里除了红彤彤的火和黑色的浓烟,什么也看不到,稍微踏出去一步,面临的可能都是被坠物砸伤的危险!
灵枢剧烈的咳嗽,眼睛也被浓烟刺的不住的流眼泪,心知死到临头。
白司撕下一段袖口蒙住她的口鼻,扶着她试图找寻出路,却不断有破碎的木板带着点点星火从顶头上掉落,砸落在他身上和裸露的肌肤上。
灵枢闻到烤肉的气息,急的想从他怀里挣脱:“阿司,你受伤了?”
“没事……”他的声音明显是在强忍,不住的战栗,“外面被钉死了,应该还放了助燃物。”
“你别乱闯了!……咳咳……”她抓着他的衣袖,强行又把他带回先前那个较为安全的地方。
白司显然受了伤,手臂上都是血,他喘着粗气:“可能要死在这里了,灵儿……”
灵枢被滚滚浓烟熏的眼睛鼻子耳朵都痛,若不是白司抱着她,她怕是早就摔在地上被火烧死了。
她勉强裂开嘴角,笑道:“好啊,那就下辈子见,下辈子换我爱你。”
白司一愣,旋即低低的苦笑起来。
“王爷!王妃!”荣翦的声音突然传来,旋即传来一阵巨响,门被打开了,“王爷?!”
“有救了!”白司直接抱起灵枢拥在怀里,以最快的速度向外一阵风似的飘去!
沿路还有不断的坠落物砸下,灵枢和白司都挨了几下,灵枢还好,身上有东西挡着,白司就是生生挨着了。等他跑出阁楼时,身上已经是血肉模糊,压根判断不出伤在哪里,走路也歪歪扭扭了。
灵枢慌忙扶住他,一边将随身带的止血药塞到他嘴里服下。
荣翦牵着一匹马迎了上来,满脸错愕:“我还以为你们早就离开这里了!若不是刚刚收到消息,过来碰碰运气……先不说这些,王妃,你带着王爷速速离开,这里我来处理!”
“嗯!”灵枢直接翻身上马,又将陷入半昏迷的白司也扶上马背,“现在什么情况?”
荣翦道:“城中正在展开厮杀,不过不是我们,城中还有另一方势力!”
“另一方势力?”
“现在来不及解释,请您带着王爷先行出城!城门口我们的人在外守着!”
灵枢看着怀里血肉模糊的白司,心知耽搁不了太久时间,只能点头:“好!”
回去的路上一片狼藉,四处可见短兵相接的士兵,杀戮正在夜色中无尽的蔓延开来。
到处都是尸体和残骸,有戎装的军人,更多的却是今夜过来看热闹的平民百姓。
行宫里的建筑物更是没有一处完好的,都支离破碎、摇摇欲坠。
这座宫殿毁的彻彻底底。
灵枢这时已经稍许定下心来,从阁楼里逃出来,他们也算死里逃生了!接下来只要逃出城,他们就得救了。这一路她走的小心翼翼,尽量避开正在交手的人流,不让任何人发现他们的行踪。
但是,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顺利。通往城门的大路只有一条,哪儿正是厮杀最剧烈的场所,灵枢远远就听见一阵金铁交错的声音,闻到漂浮在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
“睿王在那!”有人发现了灵枢和白司。
灵枢无路可躲,袖中的长鞭再次舞了起来,她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然,场面实在是过于混乱,她分不清敌我,又要护着昏迷的白司,马匹再也无法前行一步,身子也不知哪处受了伤,到处都在流血,眼看就要死在此地。
好在,白羽适时的出现在她身边:“郡主,这里我来对付,你赶紧带睿王走!”
“好!”灵枢喜出望外,立马驾马狂奔。
绕过一个转弯,城门就在眼前。
这一段不长,却比之前更难走——左右是更多的人在厮杀。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反抗,血液的流失让她视线模糊,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黑压压的人群向她扑来。
灵枢大惊。
一个人身先士卒,冲到灵枢面前就是一刀砍下。
灵枢闭上眼准备受死,却只感觉一股热血喷上了脸。
她睁开眼,看见黑衣人仰面摔下,胸口一记飞羽。
得救了?!
来不及多想,又有三个人扑了上来。
“哧哧哧——”
这回,她看清楚了,同时有三支箭矢没入三人的胸口,正中心脏,三人当即毙命。
谁在庇佑她?!
灵枢愕然的向着箭矢飞来的方向望去——
身后一座古老的钟鼓楼顶,一个英挺的身影在月光下孑然而立。
那是一个男人,挺拔而高挑,立在阁楼的长廊上,像是迎风的一座古老雕塑。
他的双手中握着一柄银色的长弓,同时有三枚箭矢架在弓箭上,保持着随时射杀的动作。
这样远的距离,光凭臂力绝对无法射中!
这样绝妙的、百步穿杨的箭法,世间绝无仅有!
他是谁?
他的面容被一张银色的面具牢牢盖住,看不清任何表情与情绪;唯有漆黑如墨的发丝在月光微漾的夜空中随风飞扬,丝丝入扣,缠绵悱恻,妖娆又不失英气,像是在夜幕中铺开了一道华美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