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麒却是不依,挣脱蕊儿的手。进来抱住伊寒江的腰身,哭得淅沥哗啦。“我爹爹是不是被抓了?娘是不是不要麟儿了?”
伊寒江皱眉,景故渊该是对府里的人下过禁口的命令,让他们对着景麒只字不提他爹的事才对。是平日太宽纵他们,才让他们不把主子的话记在心么。“这话谁和你说的?”
景麟扬起小脸,五官都皱在一起了。“奶娘和丫鬟说的,她们都以为我睡着了。”
伊寒江使了一眼色,蕊儿点头去找来景麒的奶娘,她两三口把果子吃了,核扔到地上。
那奶娘是从四皇子府带过来的,同行的还有两个侍女和一个厨子,都是在四皇子府时专门伺候景麒的,深知他的喜好和饮食口味。余秋雨怕儿子过来会不适应,也让这几个人陪着一块过来。
奶娘也有耳闻这位王妃的喜怒无常,一见小主人在伊寒江的‘魔爪’下,是惊出一身冷汗。勉强给她行了礼,张手想让景麒到她那去,“既是醒了,怎么不和老奴说一声。可让老奴好找。”
伊寒江盯着怀里的小人,冷硬道,“可别把你的眼泪鼻涕抹在我身上。”抓起他的衣摆,硬是往他脸上胡乱擦了一通。然后才看着那奶娘道,“我还以为是你有功夫说闲话,玩忽职守没功夫理他了呢。”
以为伊寒江指的是她没看好景故渊,让他任意乱跑,奶娘讨好的笑道,“本以为小公子午睡才走开一会的。”
伊寒江笑道,“我不是和你说这个。你家四皇妃应该有耳提面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吧。进到王府后,王爷应该又提醒了你一次才对。你是明知故犯还是不长耳朵?若是后者,那你耳朵也就是个装饰,切了得了。”
奶娘吓得匍匐在地,“王妃开恩啊,若是老奴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王妃明示。”
伊寒江不答,只想把死死粘着她的孩子先拉开,扔到一边的椅子上,无奈景麒抱的死紧,已是像溺水中遇见一根浮木坚决不放。伊寒江问道,“你爹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年纪考虑的不多,也还不太晓得如何去分善恶,只觉得谁对他好谁就是好人。“爹爹是好人。”
伊寒江道,“那不就是了,故事里只有好人抓坏人的,哪里听过好人被抓走的。”年纪尚小倒也好糊弄过去。反正太深奥的道理他听不懂,似是而非的道理他也听不太明,浅显的说,他就信了。
景麒信任的看着她问,“是么?”
伊寒江面无表情问,“说谎的人都会眨眼会脸红,你看到我眨眼有脸红么?”
景麒还真目不转睛的观察了许久,才摇头。“那为什么奶娘说我快没家了,才会到叔叔这边来住?”
她看着奶娘瑟瑟发抖,已经是想到她提的是哪一件了,“有的人就爱捕风捉影人云亦云,因为那是她的天性。一天不胡说八道,她身子骨就不舒服,感觉好像有很多只蚂蚁往她身上爬,是奇痒难耐。”
“那是病么?”他记得这个婶婶在百日宴时救了他的小妹妹,她会治病也会看诊。
“是病,很严重的病。”伊寒江咧嘴一笑,“治不好的,只能是节制,否则祸从口出,哪天突然猝死了都不知道。”奶娘腿一软,摔在地又赶紧爬起跪好。“你皇爷爷有任务交代你爹去做,带着你不方便才把你送来你叔叔这。住几天就会把你送回府了。是不是啊?”尾音轻扬。
奶娘结结巴巴的接口,“是,是。”
她看着奶娘道,“你虽不是王府的人,但来了王府也该守守王府的规矩。也不必在我这跪了,出去当着今日和你一块闲聊的人的面,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吧。”
蕊儿有些讶异,毕竟伊寒江平日不太过问府里下人管教的事,后来一想,这是杀鸡儆猴呢。会心一笑,又觉得刚才认为伊寒江会对个小孩出手是多虑了。
伊寒江瞥一眼从地上站起的奶娘,“打多少下我就不说了,只是不见红印不许停,我会让人盯着。”邪笑道,“当然你也可以记恨在心里,回去和你主子添油加醋的告状。”
奶娘忙道,“老奴不敢。”若是余秋雨问起,理亏的是她,怕是饭碗都不保了。
伊寒江发话,“若是再偷懒不好好照顾他,我可不管你是谁府里的人,照样惩治你。把你小主子给带走吧。”
奶娘上前想拉开景麒,哪知他就是要赖在伊寒江这死活不愿意走,稍稍用力拉,他就大哭起来。奶娘也懵了,年纪再小也终归是主子,要是硬来弄伤了他,她难辞其咎。
伊寒江指着蕊儿,想转移注意,把这“包袱”扔给蕊儿。“那姐姐刚不是说要带你去看花么,跟着她去玩吧。”
景麒摇头,视线落在桌上打开着的书本上头,他识字不多,人小却是好学,一手扯着她的衣裳,免得不备时被他奶娘抱走,一手指着书本上头一个笔画较多的字,问,“这是什么字?”
这书对于胆子不大的人来说,就算是白天看都会觉得后脊发凉。伊寒江不怀好意的笑道,“你真想知道?”
小羊羔点点头。
伊寒江朝着蕊儿挥挥手,让她带着奶娘出去监督掌嘴。随后然后用的阴森森给他说起了故事……
卷二结缘第十六章 暂住(三)
景故渊才刚回房,景麒便是从伊寒江的怀里滑下迫不及待飞扑上去,只抱着他瑟瑟发抖。景故渊拍着侄儿的背,奇怪他因何事怕得缩成一只小虾米的形状,关爱的问道,“怎么了。”景麒不答,景故渊看了一眼伊寒江手里的书,便是了然,“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跟他说鬼故事。”
她笑道,“我是从小就给他练胆子,免得他长大了色厉内荏。而且刚才也是他主动让我给他说的呀。”
景故渊摇摇头,轻声哄道,“光天化日哪会有妖魔鬼怪。景麒乖,你婶婶逗你的。”
她还未到二十,嫁了人,夫家人多,辈分一压下来,光称呼就把她喊老了几十岁。真是宁可小鬼称呼她姐姐。“是啊,白天没有,晚上可难说了。”
景故渊不赞同的看她一眼。伊寒江道,“心怀鬼胎的人心里的鬼比真正的鬼还可怕,只是他们自己看不清而已。”
景故渊见景麒被吓出了一身汗,要唤来人给他沐浴更衣,免得他着了凉。哪知侄儿听到他喊人,又是从他怀里溜走回到了伊寒江那。他看着伊寒江脸色不好,笑道,“麒儿还真是喜欢你。”
这笑还真有幸灾乐祸的嫌疑,伊寒江朝他做了鬼脸,又是捏着景麒的小圆脸道,“你还真像是狗皮膏药,撕都撕不掉。”
景故渊吩咐下人准备热水,伊寒江瞠目,“你不会是让他在这里洗吧。”
景故渊笑着,卷起了袖子,难得要亲力亲为。“是你告诉我什么都要尝试一回。只是小孩子,没关系的。再说你才罚了他奶娘,总不好让人家‘带伤上阵’吧。”
伊寒江凉凉的说道,“看来这府里你的眼线也不少。”
景故渊又是轻笑。“府里的人多你不是不知,你让奶娘回去自掌嘴巴不就是要以儆效尤给其他人看么,下人看到了自然要禀报总管,总管再来与我说……你现在是知道为何从前与我在房外挨近,我总让你规矩些了吧。”因为流言传播起来是比瘟疫还快。
景故渊伸手进浴盆里测了水温,千哄万哄的才让景麒下了水,那景麒还是顽劣难管束的时候,手脚并用玩起澡盆的水来,扑打着溅了景故渊和伊寒江一脸水。伊寒江大声道,“不许再玩了。再玩就像刚才书里写的,把你扔到闹鬼的枯井里。”
她拿起准备好的干布先是抹干脸上的水,又是帮景故渊擦。“将来我和你有孩子。估计你这爹当得也不会中用。”人家都是严父,可她怎么看景故渊即便是横眉冷对也出不来生气的架势,他注定只能做一慈父了,让孩子蹬鼻子上脸。
景故渊笑了笑,只道。“若是有了孩子我也舍不得管束他,只求他能像你这样的性子才好。”
景麒安静的坐着,玩了一会手指,看着景故渊鼓起腮帮子问,“叔叔,婶婶说我爹娘过几日就会来接我回去。是么?”
这孩子突然到了陌生的环境,像是只小乌龟,极度缺乏安全感。轻轻一碰触就要缩回壳里。不是不信她的话,只是要通过一问再问方式让自己安心。
王府里也就景故渊是他最熟知的亲人了——
景故渊笑道,“是啊,前阵子你爹不是去了骞城帮你皇爷爷办事么,这次也一样。只是这次去的地方比骞城远些。”善意的谎言,说的若有其事。
景麒垂头丧气。“那是不是像上回一样一去好几个月?”
景故渊慈爱的摸摸他的头,“你是个男孩,不是想着长大以后做个大将军么。若是让人知道你离不开爹娘,以后就会笑话你了,谁还愿意给你当卒子?”
伊寒江笑道,“一个哭鼻子的小毛头还想做大将军?”
景麒瞪着大眼,嘟嘴道,“爹爹说我是男子汉,我才没想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