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寒江笑道,“不必了,娘娘。上回已经是送过一份见面礼了。”一会又是送她簪子首饰的,为了表示她领受恩情,不是又要她戴在身上,累赘。
“见面礼是见面礼,不一样。”慧妃笑着问过皇帝的意见,“上回皇上赏赐了一把羊脂玉如意,臣妾想着意头好,不如转送给他们,只盼着这对小夫妻日后事事顺心如意。”
“那玉如意本是一对的,一把放在了你那。你即是想拿来送人,就不该只送一把。”皇帝扭过头吩咐侍从把另一把也取来,也好凑成一对。
她和景故渊一人捧了一把玉如意,才要低头道谢。便有人进来通传皇后到了,皇后进到殿内,见到慧妃坐在皇帝身边接受景故渊和伊寒江的跪拜,脸色微变却有很快不动声色的照足礼数给皇帝行礼。
慧妃起身笑道,“皇后方才没来,妹妹才会先占了你的位置。”随侍的太监又是搬来一张椅子摆在皇帝右手边,她改坐到那张椅子上,“皇后应该不介意吧。”
皇后回以一笑,大肚道,“虽是占了,但见到本宫来,慧妃不是又起身还来了么,自然不介意。”坐到位上,瞧见伊寒江手上的玉如意,记起道,“这好像是之前源州的贡品。”
慧妃如花的笑道,“皇后真是好眼力,想着要送些什么东西给这对小夫妻,不好的东西又拿不出手,所以就借花献佛把皇上之前赐的玉如意转送给了他们。”
既是只有一对。皇帝自己留了一把,给了慧妃一把,也就是说皇后没有了。没给自己的妻,却是留给了妾,这皇后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但总之不会是甜的就是。
伊寒江笑了笑,这玉如意倒是还有一箭双雕的功效,既讨好了爱子心切的皇帝,又是下了皇后的面子。气得皇后气血翻腾是最好,反正她伊寒江小心眼。上回皇后给她和景驰拓说亲的事,她还没释怀呢。
皇后道,“慧妃赏了这么好的东西。倒是叫本宫头疼一会该送什么给王爷了。就怕送得轻了会被笑话,但要找出比这玉如意更好的,又实在是难。”
皇帝道,“只是以长辈的身份送件东西给小辈,算是给他们个祝福。用不着攀比。”
皇后恭敬道,“皇上说的是。”
宫女又是倒来了新茶,帮忙拿过伊寒江和景故渊的玉如意,伊寒江心里骂了声倒霉,又是按照刚才的礼数做了一遍,给皇后叩头敬茶。
皇后喝过她的茶。教道,“日后要规行矩步,快些给王爷开枝散叶相夫教子。你既是王爷的妻。就是皇家的媳妇,不要再把从前不受教的个性带进来。王爷若是有了错处,你该是提点规劝,而不是在一旁怂恿。”
知道皇后指的是他们拜堂三日才入宫行礼不合祖宗规矩,伊寒江只当耳旁风。慧妃笑道,“都还小呢。日后慢慢教就是了。”
皇后却是得理不饶人,“既是成家了,就不小了。该懂得怎么分轻重了,宫里的规矩都是祖宗定下的,做子孙的理应好好遵守,不该明知而故犯。”
景故渊又是规规矩矩的磕了头,“母后教训得是,是故渊做事不分轻重,回去后定然三省吾身。”
伊寒江瞥了景故渊一眼,是她拉着景故渊使坏的。皇后爱规行矩步,那就继续保持她母仪天下的风范吧。她可不想学她,红颜未老恩先断,早早就和丈夫貌合神离。
怎么使坏和景故渊快活的过日子才是她要想的。
皇后见伊寒江面无表情,“王妃,你听到了么?”
她耳聪目明,怎么会听不到,平淡的道,“皇后娘娘的教诲好似醍醐灌顶,我又怎敢不听呢,自然是句句都谨记在心里头了。”
皇后道,“皇上之前不是派了宫人教你规矩么,难道没有一而再的提醒你‘我’字可以对着别人说,但不能对着皇上和本宫说。是那宫人没用心教,还是王妃你没用心学?”
还问那么多做什么,即是要指责她阳奉阴违没按皇帝的吩咐用心学习宫规,想找麻烦那就直说好了,何必还要鸡蛋里挑骨头。伊寒江垂在两侧的手稍稍握拳,景故渊拉过她的手,笑道,“不是教了你好几次了么,又忘了?”他抬头对着皇帝道,“寒江不拘小节惯了,实在不及孩儿自小生在宫中,熟知宫中的规矩,她既嫁给了孩儿为妻,没把她教好,孩儿也有责任。”
慧妃看着他们相握的手笑道,“皇后娘娘掌管后宫大小事务,这无规矩不成方圆,她教导寒江也是为了寒江好,才说那么几句你就心疼了。瞧你把她宝贝的,大庭广众也该节制些。”
景故渊见伊寒江笑了笑,这才松手。
皇帝喝了茶,将茶杯放回托盘里,大事化小道,“你们两个既是听到了,记着,下不为例。”
皇帝既是开口说不追究了,皇后也不好再逆他的意思。贴身的宫女捧着锦盒上前,皇后道,“这块玉璧叫做花好月圆,虽说不及那羊脂玉如意名贵,诚如皇上说的,但求个好意头吧。”
把锦盒打开,玉璧一面以云雷纹装饰,一面饰有花的图样,皇后将其取出,刚想要赠给伊寒江,却是不知为何手一滑,玉璧霎时离手落在地上断成两半。
慧妃惊呼道,“可惜了,皇后怎么这样不小心,才刚成亲最是讲究意头了,这璧叫花好月圆,现在碎了不就……”像是忽的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忽然噤声了。
皇帝冷声道,“你若是不愿送礼,说一声就是了,何必搞那么多花样。”
皇后急忙解释,“皇上,臣妾不是有意的,是那玉璧似乎是湿了,才会滑了手。”斜眼瞪向方才端着玉璧的宫女,“是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
宫女跪下,怕道,“奴婢不敢。”
伊寒江盯着那断掉的玉璧,只觉得是一场好戏开锣,无名火也消了。小太监随即是捡起玉璧交到皇帝手上,一摸,果然是不知何时沾了水,这玉璧本就难得,磨制得光滑,一沾到水更是异常的滑手。
景故渊笑道,“民间有句话现在说来也贴切,落地开花富贵荣华。或许只是这宫女一时不慎没保管妥当。孩儿刚成亲,不如也让这宫女沾一沾喜气,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皇帝不悦道,“即便不是有心,也是她这皇后失职,连身边的人都管不好,亏得她刚才还字字珠玑的教起别人怎么守规矩做事。”让人将景故渊扶起坐回轮椅上,只道,“你们夫妻今日留下,陪我和慧妃用过晚膳再回去,至于犯错的人怎么处置,无规矩不成方圆,皇后自己看着办吧。”
慧妃听得要留下来与皇帝用膳,行礼谢过。皇帝手一摆,让皇后带着宫女退下。
景故渊的腿、还有景驰拓求亲不成的事,这些一件件叠加起来,让皇帝觉得皇后对景故渊心存恶意,所以一出事,自然容易往最不堪的地方想。
景故渊道,“父皇又是何必呢,家和万事兴。那宫女不小心犯错,原本也不关母后的事。”
皇帝教道,“你处处退让,人家未必会领情。父皇虽是教你宽大仁厚,但同时也教过你,对人要有个度,不能一直忍让着,否则宽大就会变成软弱,仁厚就会变成受欺。”
伊寒江撇撇嘴,这点倒是和她英雄所见略同。有的人当真是不能纵容,一纵容就以为别人都怕了他,跑到别人脑袋上撒泼了。
卷二结缘第七章 花好月圆(二)
慧妃道,“若不以德报怨,那就不是故渊了。”
伊寒江笑了笑,慧妃可真会斟酌用词,以德报怨,倒像是认定刚才的事是皇后故意的。“心慈就心慈吧,皇上疼爱故渊不就因为他心是软的么,若是哪一日他当真心狠起来,皇上还会喜欢他么?”先是反问,顿了一下又道,“人无完人,心狠和心软二者择一,皇上希望他是哪一个?就让他心慈吧,有他亲爹看着他一世,总不会叫他吃亏的。”
本是想说有她看着,总不会叫景故渊吃亏。但即是皇帝在,虽是天家,也总有向往亲情的时候,看景故渊渴求亲人关怀便明了,不妨以天伦二字打动皇帝,让他时刻记挂这个儿子,记挂他的心善对谁都下不了狠心不具威胁。
所以故意末尾不提皇帝君臣的身份,只道是父与子。
皇帝不语,只是两手平放在雕成龙头状的扶手上,威仪无比的看着她。慧妃已是屏气,她却是不惊不惧,虽是一开始就知道她胆大妄为——故渊说她只有十八,皇帝只说了句,“初生牛犊不畏虎。”便吩咐布膳。
初生牛犊,这词有年纪轻缺乏经验,做事鲁莽的贬义,也有敢作敢为,无所畏惧的褒义。慧妃不知皇帝是褒是贬,也就不发表言论。景故渊最是明白圣心则是冲她一笑。
用过膳后,皇帝又留景故渊下了几盘棋,伊寒江看不懂,只无趣的踢着脚。皇帝一直低着头众观全局,研究着怎么出奇制胜,等到脖子酸了,招来宫人问了时辰,才发现时候已经是不早了。宫门已关,便让景故渊宿在从前住的宫院明日再出宫。
慧妃本是想派人给他们掌灯带路。景故渊柔声拒绝,只说认得路,慧妃看着他两忽的一笑,调侃了句,“若是想独处就明说,慧妃娘娘也是过来人。”便拿来一盏琉璃灯递给景故渊,再派人先行去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