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公晏吹胡子瞪眼,“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二十年前就被我逐出家门了?”
她笑道,“所以我姓伊呀。”之所以取名寒江,是因为她爹常常眺望寒江以北,爹虽不说,但她知道他是记挂皇都的亲人的,就是和她爷爷一样拉不下脸面,死鸭子嘴硬。她摇摇手,“您放心,我不是来攀龙附凤的,就是想来看看,当年把我爹赶出来家门,成全他和我娘做一对神仙眷侣的爷爷。”她看向秦兰,又道,“还有意图把我娘推下山想她死得不明不白的婶婶,他们长什么模样。”
秦兰本是错愕,听得她这么一说,紧张道,“你胡说什么!”
孔公晏讶异,秦兰的相公孔叔继则是震惊。那年轻的男子和景故渊是面无表情,可谁知道呢,说不准正因为听到孔家的秘密为终于抓到孔家把柄而内心雀跃,反正她就爱把人性往坏处想。
孔濂溪挽住母亲的手,“伊姑娘,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是听过伯父因为和一个异族女子私定终身而被逐出家门,可她娘怎么可能做那么残忍的事,“我娘是吃斋礼佛的人。”
她举例道,“你就没听过佛口蛇心?”嘴巴说着阿弥陀佛,却是杀人不见血的人多了,就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只是有人隐藏得好,一辈子也就那么遮掩过去了。“所以我才说你和你娘不太像。”
孔濂溪摇头,“我娘自小就告诉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要胡乱杀生。”
伊寒江道,“那你娘伪装的倒是成功。一个人要装二十年可不容易。”至少她就做不到,装作与本性相悖的模样,那要多压抑多无聊。
秦兰否认,声音响亮仿若清白无辜便是不怕人造谣冤枉,“我不认识你娘,连话都没谈过几句,我杀她做什么。”
伊寒江竖起三根手指,笑着逼问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敢对天发誓么?或者你真要我当众说出你的动机?那可就难堪了。”
景故渊作揖,只怕听下去会听出事端,他道,“这是孔家的家事,我们在场实在不方便,还是先告辞。”
伊寒江定住他的轮椅不让他走,没了听众这戏怎么继续。“孔大人最重名声了,所以总是小心翼翼不让自己行差踏错,他这样的光明磊落,无事不可对人言。”
景故渊叹道,“伊姑娘说要来认亲,就是这么认法么?”他怎么觉得她像是来讨债的多些,把孔家的丑事曝光在人前,然后让孔家鸡犬不宁。
她扬眉道,“我不是和你说认亲要看我心情么,所以才要和我这些初见的家人叙叙旧。”
即是初见又何来旧可叙,他劝说道,“何必呢。”何必要一拍两散。
她笑道,“我喜欢呀,人生苦短,就要做些让自己高兴的事才好。”她见那不知叫啥名啥的男子立在一旁,总不能让他白白看戏,便把他也拉下水,“你说是不是,这位公子。”
景故渊小声提醒道,“他是陆庭淞。孔姑娘未来的夫婿。”
伊寒江接话道,“就是那个有眼无珠的?”
孔公晏呵斥道,“放肆!”
景故渊揉揉额,他身子有伤本来该在府邸静养,但庭淞与他是故交,孔家小姐出了事,他便想一同过来看看,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忙的,不想却是淌进了混水。
陆庭淞看了看孔濂溪的不知所措,开口道,“姑娘何必咄咄逼人,退一步海阔天空。”
她有咄咄逼人么,她说的都是事实,可是难得的半点添油加醋也没有。“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你觉得我咄咄逼人,是不是因为我占了一个理字。”
孔公晏气道,“你爹没教你怎么样尊重长辈么,当初我不许你娘入门果然没错,她的血统卑劣,她的女儿也是教而不善。”
“是么。”她把景故渊的轮椅转一个方向,对着孔公晏道,“可是景故渊和我说,就算你不认我,我们的血缘还是切不断的。那是不是意味你的血统也不好。”
卷一缘起第六章 原来母女两不太一样(三)
景故渊叹气道,“伊姑娘,你何必把我也牵扯进你们的家事呢。”他大感无力,他当初根本就不知道她要认的是哪户人家。可那话被她这么一拆解,倒像是他在辱骂孔大人了。
她咧开嘴露出一口贝齿,目光烁烁得意得很,“我喜欢我乐意,我就要把一滩水搅浑搅浊搅脏,搅得天翻地覆。”
他轻声道,“你这是自讨苦吃啊。”他就想过是哪一家的姑娘这么的匪夷所思与众不同,与自己的爷爷相认为什么非要不欢而散。
她纠正道,“不,是自得其乐。”
孔濂溪拉着她也劝道,“伊姑娘你不要再说了,爷爷他气不得的。”
她轻轻把孔濂溪的手拨开,“我姓伊,和你们孔家可没关系。”
孔公晏拍案而起,已经是怒发冲冠了,像只斗鸡,“你来就是要气我的么,把人给我赶出去。”
她赖皮的对孔公晏爱面子的死穴,戳戳戳。“你宝贝孙女是我救回来的,不是我把采花贼整治的半死不活,她早就被辣手摧花了。今天要不是我自愿的走出这大门,我就到街上随意拉一个人要他评理,看谁家是这么对待恩人的。还说是礼仪之邦,礼仪世家,真是笑掉我大牙了。”
“你……你……”连说了两个你字,也冒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孔公晏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摸着心脏的部位,开始觉得喘不上气了。
“爷爷。”孔濂溪大喊一声,众人迅速的围了上去堵得严严实实,只看到一个个担心的脑袋在蠢动。景故渊唤来侍从让他去请大夫,然后抬头看她,那神情像是看着一个爱胡闹非为不懂事的孩子。“孔大人有心疾,气不得的。”
她蹙了蹙秀眉,“你们这边的人是不是习惯把重点留在最后说。”怎么不留在她把人气死了再说,她哪里知道这老头子这么小气,身子还带着病。“我听说他把我爹赶出去的时候还很精神的拿着板子往他后背打。”
景故渊道,“你也会说那是二十年前了,孔大人现在不过是个百病缠身的老人家。”
她看着孔公晏困难的喘着气十足十一条上了岸离了水的鱼一张一合着鳃盖,气息奄奄,她只是来找老头吵架的,把他气死不是她本意。好歹孔公晏是她亲爷爷,她把怀中的银针取出。
秦兰见她靠近,骂道,“你还想做什么,你真要把你爷爷害死才甘心么!”
她邪魅佯装拿针要往她那刺,吓得秦兰侧身就躲,“我真要害人,那是神不知鬼不觉拦都拦不住。再说我第一个要害,也该是害你才对。”
秦兰骂道,“你真是恶毒。”
这是五十步笑百步么,“你该知道我从何而来的吧,我们那边被你们这说成是邪术横行的鬼地方,你真想知道我有多恶毒么,你想试试么?”
秦兰只觉得脚下虚浮,不敢再言语。
陆庭淞看见她要往孔公晏身上扎针,抓住她的手问道,“姑娘学过医术么?”
孔叔继也担忧,“你想给你爷爷施针?你可有把握?”
她只当戏弄他们,露出一副死马当活马医的表情,“难道你们还想等大夫来?大夫来了,他也一命呜呼了。”她斜眼看着陆庭淞道,朱唇轻启,“放开你的手,我最讨厌就是别人乱碰我。”
陆庭淞松了手。
她扎了孔公晏三针,然后给他喂了一颗药丸,果真见神奇他难受的神色有所缓和面上的赤红也淡了下去。孔叔继他们大大的松了口气,心里的大石可以放下了,屏住的呼吸可以顺畅了。
伊寒江心里好笑,真以为她不知分寸会对自己的爷爷下毒手。“我给他吃了药,他现在睡下了。一个时辰后,我再给他扎一次针。他的病呢,要是听话的话,养个一年半载就能好的。”
孔濂溪惊喜道,“真的能好么,御医说我爷爷的病只能养着,没法子根治。”所以家里的人都顺着他,不让他动气。
伊寒江道,“我这次来皇都算见识到这边的人本领有多高强了,我可不敢和这边的人比较。给我笔墨纸砚,我写张药方,按照方子去抓药。”
孔叔继吩咐下人将孔公晏送回了房。然后建议道,“既是可以根治,你搬过来为你爷爷调养吧。”
她有意无意看了秦兰一眼,她要搬过来,有人就要寝食难安了。秦兰拉过孔叔继的手,当着她面就是不同意,“她不可以住着,她才来一日就已经鸡犬不宁了,你还要把她留下来。”
孔濂溪现在只把孔公晏的病放在第一位,柔柔道,“可伊姑娘可以治好爷爷。”
伊寒江笑道,“濂溪说的对,就我能治好老头的病。是你厌恶我不想和我待在一个屋檐下重要呢,还是老头子的病重要?你要是想担不孝的罪名,尽管赶我出去。”
她留在这就是秦兰的眼中钉肉中刺,天天对着,让秦兰恨得牙痒痒,吃龙肉没味道,睡龙床不舒服,光是想着她会寝食不安她就觉得开心……要是老头子身体健康,她就答应了住下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