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濂溪把秦兰推开,匕首快速的刺穿了她的身子,带着血插在假山的缝隙间,疼痛一瞬像是扑来的海潮将她全身的感官淹没,除了痛还是痛。她看着秦兰的安然无恙,“娘。”
秦兰瞠目的注视,直到孔濂溪满手沾血的朝她伸了过去,她才发狂的吼叫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自己的伤跑开了。
孔叔继悲痛的去将孔濂溪抱住,去捂她血流不止的伤处。“寒江,叔叔求你救救你堂妹。”
孔濂溪含笑,气息奄奄,“没用了,爹,女儿知道自己是救不了了。”
孔叔继已是泪流满面,“胡说,你又不是大夫,你堂姐定有办法医治你。”
伊寒江抱着孩子疾步来到孔濂溪身旁,秦兰死不悔改,她施在匕首上的功力足以刺穿一个人的心肺回天乏术,只是她没想到会是孔濂溪代替她挡下这个劫。
孔濂溪柔柔的目光落在伊寒江脸上,清澈干净如同能见底的甘泉,“我自知自己做了许多错事,你能不能原谅我。也请你放过我娘,她只是和我一样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为什么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不甘心为什么要眼睁睁看别人双宿双栖,自己却是要体会玉阶生白露的寂寞惆怅,不甘心为什么已经是苦不堪言,欲哭无泪,老天还嫌不够,要她继续尝无尽的苦,无尽的酸。这么多的不甘终于是让她转变,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景晏小小的手抚上孔濂溪的脸,又是牡丹花开的时候了,春光是那样的明媚,孔濂溪轻轻握住景晏的手儿,“好暖。”感激最后一刻,这点暖让她心境从未有过的平和。
“寒江,那故事是真的么?”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只想知道答案。
伊寒江道,“假的,我说来骗你娘的。”
“我一直分不清你的话是真是假,但这一次,我分清了。”她微笑着双唇微微开启,似要说声谢谢,却是眼神空洞的落在碧树蓝天,香消玉殒了。
卷四完结第三十一章 香消(三)
秦兰自那日离开了孔府后便不知所踪,孔公晏派人去了贺延的府邸去问,贺家的人答复她未曾回去过。可能是被那日孔濂溪临死的情形给吓到,怕伊寒江不会放过她。
人为一时意气可以做出许多不计后果的事,可当那份冲动一过,便会恐惧那后果是否是自己能承担得起的。
伊寒江对秦兰的消息并不放心上,找得到人也好,找不到也好,一辈子惶惶不可终日像是惊弓之鸟,比死更难熬。何况孔濂溪死时……
孔叔继并不怪她,那一日的事他看的真切,只道是造化弄人使得孔濂溪这般的苦命。而景驰拓那边,虽是死了一个夫人,但也不晓得是不是景驰拓原本对孔濂溪便不在意,还是别的原因,只是派人将孔濂溪的尸首运回去后厚葬了也就没有下文,难得没有借题发挥咬着景故渊不放。
景绵衍继位后就封赏了他的兄弟姐妹,景驰拓、景纵邢、景承勤都封了王,而景故渊湛王的封号保留,赏赐较其他兄弟的多上一倍。许多人眼红他什么也不必做就是富贵满门,却也心知肚明景绵衍有今日多亏景故渊当初还了他一个清白。所以如今做了皇帝赏赐丰厚那也是应当。
景故渊淡淡的扫一眼那些赏赐,微笑的谢过恩典让人将它们都锁紧仓库里。每隔一段时日便有书斋的老板送书过来,说是景故渊在他那订下的,吩咐他是书铺一旦有了新书便立马送一本过来。
景故渊学富五车好学不倦,不说宫中的万卷楼,王府里的典籍收藏也是成千过万,那是朝野皆知,也就不会有人起疑。可她却是知道那书定是不普通,普通的书可不会有女子身上才有的脂粉香气。
若不是景故渊天天在府里带孩子。她定要多心他是不是和哪里的莺莺燕燕勾搭上金屋藏娇。她也偷偷翻过那些书,但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曾经被她识破过,里头的玄机换了一个隐藏方式,总之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什么。
景乔说是来找景故渊谈天,却是闷闷不乐的喝了大半天酒也不说话。景故渊轻柔的掰开她的五指,拿走酒杯,笑道,“五姐什么时候变得和十弟一般嗜酒了。”
景乔满腹的心事,景故渊的柔和在满是阳刚戾气皇孙贵胄中最是让人感觉舒服,才会让人一有心事便想到他。“四哥好像变了。”
景故渊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今日早朝有人告发了宣州刺史贪赃枉法的事,四哥大怒。下旨要那人满门抄斩以儆效尤。林邈上书求情,说那宣州刺史虽是罪有应得,但祸不及妻儿,何况四哥才登基,该是以仁义为本……”景乔叹气。“结果四哥将折子摔到林邈脸上,还让他在御书房里足足跪了两个时辰。”
伊寒江笑道,“你是为你四哥的变化不舒服,还是为林邈受了羞辱不舒服?”
景乔睇一眼,表示她是胡说八道,“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么。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现在新上任的不是官,而是皇帝。自然要做些大事立立威信。”别说满门抄斩了,就算是要来个株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谁让那官员倒霉,偏选在这时候出事。只能当祭旗的牛羊牲畜了。“你丈夫林邈曾经是景蝉敬的亲信,景绵衍和景蝉敬之间有什么恩怨。你我清楚。你觉得景蝉敬陷害景绵衍的事他有可能不知道么?说不准还是帮凶,如今你四哥继位,你说会让曾经对不起他的人好过么。”
景故渊提醒道,“四哥如今已是皇上,不能再直呼他的名字,那是大不敬的。”
景乔摇头,“四哥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伊寒江道,“他的妻子间接被害死,自己流放蛮荒之地吃尽了苦头,换做是你吧,你会不会报仇?”看她恨皇后恨了那么多年,就该明白仇恨这种东西在心里发了芽,那比春风吹又生的杂草还要难以除根。“我要是你,就会劝林邈自己小心一点。”
景乔不语。
这对夫妻之间问题太多,这样的那样的,已经打成一个死结了。景乔的有意疏远和排斥,只怕人后连想像普通朋友那般做简单的关心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景故渊道,“五姐有让林大人见过你现在这样的神情么?只要让他见上一次,或许你什么都不说,他也能明白。”
景乔哼哼笑了两声,心烦意乱,“不知道你说什么。”她重新抢回酒壶和酒杯,又是两杯黄酒下肚,怅然道,“我最近老是梦见父皇,梦到他教我骑马,教我写字,故渊,你有梦到父皇么?他是那么疼爱你,或许他会托梦给你,你说他会不会恨我,若不是因为我给皇后……”
景故渊截断了她的话,“没有人能料想到意外。”她只是给皇后下药报复,哪里猜想得到皇后神志不清下会去纵火,又哪能料想皇帝会在这场大火中丧命。“五姐,有些秘密就让它永远成为秘密,说出口来只会有更多人不幸。”
景乔泪如雨下,“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真的……”她借着酒醉宣泄,积累在心里的愧疚和自责堵得难受。
伊寒江托着下巴看景故渊柔声舒解着景乔的难过,提起亡父,他又能好受到哪,他们父子的亲密比皇帝给景乔的关爱要多上许多,难过自然也是成倍的。那他的难过又如何去舒解?
景乔醉宿在了湛王府,景故渊让人去林邈府上传了话,便回了房。
“你爹大殓到至今你还没有哭过。”
景故渊点亮蜡烛,“父皇曾教我男儿有泪不轻弹。”
“你是真这么听话呢,还是习惯了什么伤痛的事都憋着。”她说着掐住他的脖子,“如果有一日我也这么死掉了,你却是一滴眼泪也不为我流,我会气得从地府上来掐死你。”
景故渊忽的一改柔和一脸认真的凝着她,“不要胡说,我要你答应我。绝不会死在我前边。”
伊寒江想了想,“要我答应也行,你若是能答应我不会死在我前头,我就答应你。”外婆走后,外公是怎么过的,相思的痛和苦,她都看在眼里。她是自私的人,怎么可能这么笨去承那样的痛和苦。
她与他相拥,在他脖子处重重的咬了一口,“你知道么。景昂虽然像你爱笑,但他若是觉得痛了,还是会哭的。”他抱的越发的紧了起来。壁上的两个影子浑然成一体,虽是无声,但她衣襟却是湿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平静了太久,老天觉得非要弄出一点动静才符合人生有起有落的天道循环。又或许这诸多的问题其实一早便存在,只是暗藏在无人能挖掘的深处。慢慢的浮现,而一旦出现,便是一个个接踵的来,紧密得让人没时间去喘息。
一大清早正享用着早膳的时候,胡玉蝉来了。她脸上的惊慌失措让伊寒江想起几年前余秋雨为了救自己的丈夫也是这般的神情来求见。只是事隔几年,她在棺材里估计也化作白骨了。而她的丈夫成了皇帝,即将会有三千的佳丽。
“我求王爷救救我的相公,您的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