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故渊平着调子,眉头皱成了川字,“她是湛王妃,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宫女敢教训的,也不怕追究你大不敬之罪,出去挨板子么。”
那宫女竟被他吓得腿软,跪了下去。皇后反应过来,怒道,“你这是公然的要包庇她么!”
景故渊徐徐道,“母后可有证据证明是寒江所为?若是有,今日责罪也算是公道自在人心,若是没有,仅仅凭着素来对寒江印象不佳就认定是她所为。传扬了出去怕会有损皇后娘娘在后宫中的威信。”
“你不必说这般冠冕堂皇的理由。本宫记得你的画艺超群绝伦,连皇上都连番赞誉。你当初为了帮景绵衍求情所画的那幅图本宫也见过,伊寒江若是想要作怪倒也不必舍近求远。”
“母后是怀疑画是我所画?可派人去问三哥,是否已经将我画的那幅送进慧妃的陵寝中。”
皇后一口咬定,“你若是要画两幅一模一样的画像又有何难?”
伊寒江笑道,“皇后娘娘是觉得只给我一个人安插了罪名还不够,连故渊也要抹黑这才舒心是么。也对,毕竟对手除去一个少一个。”
皇后面部扭曲,实在让人担心那脸上的脂粉会不会因为面部变了形而龟裂干涸的土地变成一块一块的。“你竟然斗胆将大不敬的罪名安插到本宫的身上!”
“只能说是或不是,各自心里有数。”
皇后气得肠胃都要打结,眼看在场的宫女被景故渊震慑。索性自己从座位上起了身,要给伊寒江惩戒。景故渊始终目不转睛盯着皇后,站在伊寒江前头不闪也不躲的。这巴掌下来,许多东西都要散去。
不,或许一早就散了,只是宫中人和事都是雾里看花。高明的人看透了别人,而笨的则被别人看透了还自以为掌控全局的沾沾自喜。
伊寒江把景故渊往身后一带,顺道把画塞他怀里,然后轻松的把皇后的手制住。女人里头十个有九个都想让她吃过巴掌,至今没人得手,皇后自然也不会是例外。
“皇后娘娘是名门大户出身,要惩戒别人哪里用到你动手。自然有下人代劳。”伊寒江露出一口贝齿,坏笑道,“听说这边的大户人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没做过粗活自然两手比豆腐还要嫩。皇后娘娘一定也是爱惜你的双手吧,就不怕遇到一个脸皮厚的,把你这像豆腐一样白嫩的手给震烂么。”
“你以为本宫会怕你的要挟么。”
伊寒江假意告罪,“皇后娘娘请息怒,别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来,故渊可是要上朝的,你说满朝文武若是看到他脸上的掌印,会说什么?皇后娘娘也不想被人闲话说你对待其他妃嫔的儿子没办法做到一视同仁吧。”
皇后义正言辞道,“本宫有责任管束宫中任何一个离经叛道的人,正因为是其他妃嫔的孩子,若是坐视不管任由他朝偏的方向长,才真是失职失德没资格做皇后这个位置。”
“宫中的一切自然都归皇后娘娘管束,皇后娘娘既然是希望一切都井然有序各司其职,眼里容不下一点点肮脏事。那么当初故渊在娘娘这里被人下毒以至十几年来都不能行走,皇后娘娘是否能给个交代?”
皇后噤了声,过了一会勉强道,“本宫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
伊寒江道,“皇上几次与我说可怜故渊自小就命运多舛,也对没照顾好他心里有愧。我不必说皇后娘娘也清楚因为当年故渊被人下毒的事,皇上对你有多不体谅,甚至或许到今时今日心里还对你有疙瘩。皇后娘娘想过这一巴掌落下来会是什么结果么?”
皇后不甘一瞬落于下风,却又因为顾及起皇帝的看法,不由自主的有所动摇。“你不必时时搬出皇上压制本宫,你伊寒江不是本事高强不用任何人做依靠么。”
“皇后娘娘还不是一直抬出你的身份,那么我搬出皇上又有什么不行呢。”她松了手,道,“皇后娘娘若是不在乎皇上的想法了,直接一巴掌落到故渊脸颊上好了。”
景故渊脸上依旧是波澜不兴,手在画轴上抚了抚,语气平淡,“这画虽不是出自我手,但里头却是绘有母妃的画像,皇后打算如何处理?宫里头人多嘴杂,父皇虽还在养病,却是未必事事能瞒得住他。皇后娘娘若是同意,不如把这幅画交给故渊。”
皇后轻蔑,“把这物证交由你们处理,好让你们销毁证据么。等皇上病情好转,我自会求他定夺。”她朝地上一直跪着的宫女递去眼神,就见那宫女起身低头伸出两手。
景故渊将画卷放至那宫女的双手上,文弱秀气道,“母后既是信不过,可尽管找令您心安的法子。”
卷四完结第十二章 画(三)
伊寒江道,“皇后娘娘传召,寒江已经依着你的意思来了,若是有实质的证据,大可以当场就把我办了。但若是没有,光是只凭猜测那下一回还是不要耽误了彼此的好,除了为皇上煎药诊脉,我还要翻阅医书,看是否能找到良方妙药,是一刻也耗不起的。”
勉强的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也不看皇后被她气的如何的咬牙切齿。
她是极为的护短,关上门即便是和景故渊吵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出了房门却也是会同心同力,护好她要护的人要护的物。所以在皇后面前咬死了不认,却不表示她心里一点怀疑也没有。
情爱的事虽没有办法完全的道明,但她觉得喜欢总会在相处中产生一种变化,或是增加或是消减。而她对景故渊的喜欢源自一种扑朔迷离的探知,对这个人好奇、去认识发现从而了解喜欢。
就因为了解,才肯定这事里景故渊摆脱不了,她道,“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么?”
景故渊不语,却是在宽大的袖子下牢牢拉住她的手。她把与他紧扣的手举起,在阳光下指与指之间紧紧的嵌合,一点缝隙也没有。她想笑却是忍住了,挑眉道,“这什么意思?”
他慢条斯理道,“担心怕你一气之下又回去找儿子。”
“那你最好变成绳子把我的手脚绑住才好。”
他凝视着,“你不气?”
她知道他想什么,之前为了那幅画而离宫,而今却又是在乎的模样,再阴晴不定也不至于前后反应这样大的差异,何况这之间相隔不过一天。“那你是要我生气?”
他揉了揉她的手骨,“就是怕你生气。因为在乎所以很怕。总希望不论发生什么事总有你陪在身边,若是真能变成绳子把你绑着,想想倒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好。这算不算是为自己自私?”
她佯装薄嗔的看他一眼,却还是忍不住笑出来,也不晓得是他存心逗她,还是他心里的魔被她引导了出来。
面上含笑声音带柔依旧是他的门面招牌,语气似玩笑似真却也带了她伊寒江几分霸道的味道。她借口道,“我不气是因为昂儿会站了高兴,旁的小事休想影响我。”
景故渊惊喜道,“你是说昂儿会站了。”
她故意扫兴。非要别扭的故意挑骨头,太容易原谅他,以后她就难驭夫了。“他都要一岁了。旁的小孩都是这时候学会站的,有什么出奇的。还是你觉得我伊寒江的儿子比别的同岁的孩子愚笨?”
装模作样甩了几下,他却不放手,她倒也满意他的表现,只装作是甩不掉才勉强继续让他牵着。
遥遥就看到前边来了人。她算是宫中异类,讨厌身边一群人跟前跟后连上个茅房也要有宫娥守在外头听候差遣。能有什么差遣?总不会让她听命随时递草纸吧。
偏她讨厌的却是宫里有身份的人趋之若鹜习以为常的,宫中贵妇若是身边没跟个把两个人,不是有事要私谈把人遣开了,就是落魄一如当日景驰拓被褫夺身份,狼狈离宫失了显摆的资格。
“皇宫也挺大的。怎么就这么容易老是遇上看不对眼的人呢。”
景故渊顺着她的视线,只能等人走近了才发现是景驰拓和孔濂溪,伴着好几个服侍的宫女招摇而来。
景驰拓也看到了他们。不回避的直直走了过来。当日他落魄时被景故渊遇上没有躲开,如今风光更也没有避开的理由。
景驰拓主动打了声招呼,在孔濂溪要曲膝施礼前却是伸手托扶了一下,“你有了身孕,故渊从来不拘小节。何况他也是为人父该能体谅。”
伊寒江闻言,意外的把视线改投到孔濂溪还算平坦的小腹。耳边则是景故渊平稳的声音带笑道。“倒是恭喜大哥了。”
景驰拓笑道,“你都有三个儿子了,成亲最晚却是后来居上,我膝下只有安儿一个女儿,没有一个男丁后继香灯,始终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孔濂溪带着温婉的笑看着伊寒江道,“我终于是明白寒江为何不喜欢那些繁琐的礼节。这两日应付来道喜的人光是行礼就有够累人的。虽是进宫来与母后报喜,宫中行走却也是要先论尊卑再论人伦,三跪九叩身子实在有些吃不消。”
景驰拓道,“你身子不便,一会见到母后我与她说先暂时免了你的礼数。宫中的礼节还不到不近人情的地步,你瞧你堂姐不就是个特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