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故渊拉起袖子擦脸,“你呀……”也不晓得要怎么说她才好。
黄昏时候无垠的天际落日溶金暮云合璧,也算金律聪明,道了仓库米粮已经不足不会再派发白米,虽惹得某些人贪得无厌的几句骂声,但大部分的人还是感恩的道了谢才散去。
然而这一大批人走了,却又是来了一个多罗王府侍卫说要伊寒江走一趟,金律来告知时她正打算咽下晚餐的第一口饭,她听得厌烦只想回绝。以为和多罗王打过一架便是完事,他们父女倒好轮流着隔几天来闹一闹。
“我不想去,让那侍卫回去回话就说我出门了不在。”
金律道,“多罗王位高权重若是知道我们撒谎那是吃力不讨好的。”偷偷给景故渊使了眼色,让他代为说话。
景故渊只把饭碗轻轻一放,“就算骗过了一次,若是多罗王真有事要找你,日日让人请你,不是觉得更烦么,我和你走一趟好了。”
金律并不放心便与他们同行,那来请人的侍卫与他们一块坐马车到了多罗王府大门,见景故渊和金律都有下车的动作,便阻拦道,“王爷只想见这位公子,二位不妨在马车里等。”
伊寒江道,“他们和我一道来的自然共同进退,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不让我们一块进去,要不你自己进去就和王爷说我是个乡野村人不懂规矩,还是不见的好。”
那侍卫仗着自己的是王府的人狐假虎威道,“既然是王爷请你过府已经是看得起你了,怎么容得你提出条件,快随我进去别让王爷久等了。若是怪罪下来你是担当不起的。”
担不起么,她饿着肚子本就心情不痛快,景故渊见她含了邪笑本是想叮嘱忍一忍风平浪静,却是嘴巴不及她动作快,见她一脚就把侍卫给踢下了马车。
那侍卫跌得七荤八素怒火上来就要拔剑,伊寒江笑道,“我是多罗王请来的,你要是有胆子就和我动手好了。”这般一恫吓当真有效,就见侍卫手按在剑柄上久久不敢拔剑出鞘。
伊寒江道,“你聪明的就按照我说的进去回复,不然我就打道回府,看你办事不力多罗王会不会重罚。”
侍卫朝地面吐了口水,好汉不吃眼前亏一脸气愤的进去禀报,没过一会便是黑着脸出来请他们三人进去。
竹木丛萃中有风亭水榭筑在湖面之上,灯火朦胧,临水围绕有朱红的栏杆供坐憩或是凭栏远眺,湖面夜景漫天星斗似遗落在静寂的湖底,闲情时伸手掬来清水就能见到星光在掌中盈盈闪烁,倒是有几分水中捞月的浪漫意境。
多罗王在水榭中设了酒菜,见到他们三人并行而来,让侍从又多添了两张凳子,然后沉声开口道,“坐吧。”
她只稍一眼,便是认出桌上几道小菜都是出自外婆那家酒馆,尤其那五彩牛柳,味道好到她狼吞虎咽连五色的辣椒也没放过,味道一绝乃是上京绝无仅有,唯一家有卖,也就不会是多罗王府中厨子做的。
卷三缘深第三十二章 动机不明(二)
她瞧着那酒菜多罗王则目光在她面上流连不去,按捺不下的思绪在她发现他的偷看投去一抹古怪的神色后便是石沉大海般消逝。她记起雷粟提及的思慕一词,水榭四面挂着轻纱泄进月色阑珊,“王爷怎么这样看我。”
多罗王淡然道,“没什么。”他移了视线去看那湖面水波澹澹使得水中月更是缥缈虚幻,“你是哪里人?”
金律和景故渊入座不敢动筷,伊寒江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拿起酒壶一手抓起筷子就是大口酒大口肉,她实在是太饿。“我?我生在南蛮一个偏远的村落,只怕王爷听了也未必晓得。”
多罗王不许她应付过去便又道,“南蛮虽是幅员辽阔,但我还不至于孤陋寡闻,你说说。”
她嚼着食物含糊不清道,“我生在边境的徐吴村。”
多罗王蹙眉,凝神思索却是想不起大至版图小至各地的上缴赋税的奏折是有提过这一处的,他狐疑这是否是胡乱捏造,“徐吴村?”
下一刻却是伊寒江若有其事的滔滔不绝,“王爷该知道边境一带较为混乱,许多南蛮姑娘和异族人互相看对了眼,通了婚便是把人给留下来了。渐渐的这些异族联姻的夫妻都聚在了一块生活,其中又以姓徐姓吴的人居多,就把村子叫了徐吴村。”
多罗王问道,“你家中可是有异族人?”
伊寒江咬着筷子点头,“我爹是,二十年前他与我娘成亲后便一直住在南蛮,所以我有一半异族的血统。”
多罗王缄默眉头拢得更高,似乎是为她的出身并不纯正。一如景故渊的爹先入为主的认定她体内流淌的鲜血一半源自野蛮而未开化,与他们的知书识礼并不匹配。南蛮这边也是先入为主的觉得她另外一半的血统是软弱且无能的。
敢情她是两边都不讨好。
景故渊微笑,“其实是哪里人又有什么关系。英雄不问出身,只要是有本事又何必拘泥于他是不是南蛮人。”
多罗王不以为然,“你是异族人吧,自然是为自己说话。如你这般自己也保护不了自己的能叫本事么?”
伊寒江指着金律笑道,“他也是南蛮人啊,却也不懂武,也是自己保护不了自己。”
多罗王斜去一眼,对金律身为南蛮人只有一身铜臭不谙刀剑也是嗤之以鼻。金律一笑,跟他们来本是一番好意却又是无端成了箭靶,受唇枪舌剑诛伐。
“你叫什么名字?”多罗王问着。在那杯薄如纸的夜光杯中注入紫红色的葡萄美酒,酒香自壶口溢出散在月朗风清中。
伊寒江嘴角扯出淡笑,都交过手了倒是现在才想起要问她名字。“我叫伊寒江。”
多罗王手一顿。便见那酒水自杯中满了出来在桌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水痕,“你姓伊?”
伊寒江笑道,“这姓氏很奇怪么,我在的村子虽然以徐吴两个姓氏为主,但别的姓氏也还是有的。比如姓孔的姓景的姓赵的……”
多罗王抬手打断她的话语,只怕让她说下去会把百家姓给念全了,他试探道,“你村子到底有几户人?若是人口多的村落每一年上缴赋税时户官不可能不上报。”
伊寒江装作稍稍想了一会,自圆其说道,“这个我没细数过。就如我突然问起王爷居住在上京,可知道上京有多少人口一样,王爷能答的出来么?”
多罗王也不跟她耍嘴皮子。又是详细的问道,“你多大了,可有婚配,家中还有什么亲人?”
景故渊升起了警惕,“听王爷的口气怎么这么像是要给他做媒。”
多罗王也不拐弯抹角。看着伊寒江认真道,“我是有打算要把朵祗嫁给他。”
金律差点没让自己的口水呛到。吹进的风中带着湖面水汽的清凉让人脑子清醒,他细看多罗王的神色并不觉得他是在玩笑,何况谁人又会拿孩子亲事玩笑。他挑了漂亮话来说道,“王爷是天子骄子您的女儿也是金枝玉叶,要招女婿只要说一声,适婚的男子怕是要从城东排到城西,又何必把郡主嫁入寒门。”
伊寒江抿嘴发笑,该说朵祗若是又要招夫婿躲避的人是唯恐跑不快才对吧,哪怕是金枝玉叶有金山银山也要命够硬才能享受。
多罗王冷着脸道,“谁人若是娶了我的女儿自然是鱼跃龙门一朝富贵,即便是乞儿也会一夜变成名门大户,又怎么还会是寒门。”
景故渊只想委婉的为伊寒江推拒了,“如若只是因为能一朝富贵才娶了郡主,王爷放心把女儿交托这样的人么。”
多罗王徐徐道,“在上京,我已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欲与我攀亲认戚的人多不胜数,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想要通过接近朵祗来在我这儿得到好处我也都知道。既然已经是避免不了,又为何不从中挑选一个各方面都出众的人才与朵祗婚配。”
他倒是看得开,伊寒江笑道,“郡主已经是有过两任丈夫了,即便又要再嫁她第三任丈夫也不会是我。”
多罗王淡淡然开口道,“她第一任夫婿是我为她挑选的,她并不喜欢,成亲了却也是有名无实。第二任丈夫确实是她抢来的,但她虽然胡闹也还有底线,没成亲之前并没有敢乱来。”
伊寒江撇撇嘴,说这么多无非是要告诉她朵祗还是黄花闺女,南蛮人并不看重女人是否嫁过人,即便朵祗与两人丈夫都同过房,有心要娶这自然也不会是阻碍。
问题她是女人,对朵祗别说倾慕了,连好感都谈不上。
金律道,“这伊公子人才出众,毕竟只有一半的南蛮血统,他若是娶了郡主,怕是郡主日后会被人笑话。”
“我的女儿又有谁人敢笑话,我确实不太满意他的出身,但他身怀高强的本领只是欠缺机遇,若是有人栽培自然会凭借本事飞黄腾达,日后又还有谁敢说三道四。”多罗王语气霸道十足,却又是不难从他言语里听出对伊寒江的赞赏有加,可见是那日打败了他,得了青睐。
金律不晓得该说什么了,只能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