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水柔慈爱笑道,“这孩子脾气真好,不像寒江生下来时就会哭哭闹闹。”
伊世仇没作答,只目不转睛的看着曾外孙,倒像是抱着爱不释手了,“孩子叫什么名字?”
景故渊回道,“单名一个昂,瞻昂昊天的昂。”
伊世仇没有意见,“确是该有昂视苍穹俯瞰苍生的气魄。”他对伊寒江道,“我先抱他去给你外婆看看,过一会再抱回来给你喂,先休息吧。”孔伯彦没抱到孩子,只能眼巴巴的跟着伊世仇后头出去。
伊水柔笑道,“你们这个儿子当真是有旺父母的福气,你外公很喜欢他,分去了大部分的心神在他那里,你们应付起来也就轻松了。故渊你就先住下来,后背的伤记得上药。”她和阿翠珑离去顺道掩上门,留他们这对分隔了几个月的小两口独处。
伊寒江懒洋洋的道,“台上有几瓶药,你去拿红色塞子的那瓶给我。”她有些吃力的往床里头挪了挪,尽量不要有大动作。等景故渊把药拿过来,又是命令,“外衣脱掉趴在床上。”
景故渊道,“你才刚生完孩子,好好躺着吧,我自己上药。”
她催促,“伤在后背,你自己怎么上药,方才让你出去找我爹,你不去,怕是现在他追着我外公喊要抱外孙了。外头都是女眷,你会在她们面前宽衣解带么。快趴下来,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
景故渊脱去外衣,从怀里取出几样东西来。其中一个是她赌气离开时留下的他的面人,已经是颜色乱七八糟的混作一团,看不清楚捏的是什么了。
她意外道,“你居然带在身上。”
他失望的看着属于她的面人依旧外表完整的插在梳妆台上,“我们成亲后,这两个面人便是双双对对,你可以负气只留下一个,我却不想他形影相吊便带来了。只是方才外公一掌打在我身上它便不成形状了。”
她抢过他手里的那个看了一眼,动了心思道,“你把我那个面人也取来。”
景故渊轻声道,“或许回到皇都后能再让人来重新捏一个。”
伊寒江不语,即便能再捏一个他,也不是原来那个独一无二了。只等他把面人拿来,她看也不看抓成一团把两团面混作了一块搓圆了,想起管道升的我侬词,好笑道,“这是不是就是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他看着两个面人化作一团圆当真是彼此融合再也分不开,失笑道,“如此倒是不负最后一句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了。”
他身上带了三样东西,还有两件就是当初给孩子订做的长命锁,方才紧贴在他胸口,还带了他的温暖。因为为他挡下部分伊世仇的掌力,有些变了形。她笑道,“你这个傻爹爹这一回倒是因祸得福了。”他伤的不重,这三样东西都该记功一件。
她把东西拨到床头,拍拍身侧,“快躺下。”
景故渊裸着背趴下,侧着头聚精会神的凝着她手指抹了药细心的涂在他的伤处,药水渗进伤口不可避免的又辣又刺,他要转过头去。伊寒江霸道说,“我刚才生孩子,样子那么丑你都看到了,不许避着我,痛也要痛在我眼前。”
景故渊苦笑,徐徐说道,“当初我对你犹豫再三,就是怕涉足情爱有生之年对你割舍不下,此后连自己的心都不能做主,想不到一语成谶。”
伊寒江道,“你即便后悔也晚了,此生别妄想摆脱我。我孩子都给你生了,你注定是要毒入骨髓病入膏肓的。”她记起来了什么,气道,“凭你的本事根本一个人上不来山上,是不是北望那臭小子带你上来的,他呢?怎么扔你一个人对着外公。”
卷三缘深第五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一)
景故渊道,“你别怪他,他让我别来是我一意孤行。他怕要是回到家里见到外公再下山就难了,我便只让他送到半山腰。”
果然,她把景故渊交由伊北望看管他却是看管不利,等着下一回他们姐弟重逢时她怎么整他,她忍不住道,“既然知道我外公比我更难对付,你就不应该来,也好省去这顿苦头。难道你还不了解我么,等生完孩子自然会想办法回去。”
“当时庭淞负伤来王府道了你的情况,我与北望赶去你们却是已经离开。北望猜想你是被押回了南蛮,我却是心急如焚,真是怕你就这么一去不回了。”
她拉起薄被,轻柔的盖在他上过药的后背就怕弄疼他,他总是大小伤不曾间断,少看他一会都不行。“我那时只是想和你赌气去孔家住几天,赌你对我的心软会先低头来找我回去,到底是我娘说的对,我就是被宠惯了才吃定你的心软。我很后悔若是知道会被抓回来,那天我一定不会和你吵架。”手背轻轻摩挲清瘦的脸,“我欠你一声对不起。”
他将她离去后发生的事情告知,“承勤已是娶了胡玉蝶为妻,胡玉蝉为妾,我喝过他的喜宴才来的,事情也相当于是解决了。”
她有一堆的问题要问,“景麒呢?你来了南蛮他要怎么办,还有你父皇,他怎么会许你离开皇都,在他眼里南蛮不是蛮夷之地么,他竟然也许你以身犯险。”
他道,“我与麒儿说是来找你回去的,他便愿意入宫,临走时只让我快点把你找回去,再接他回府。”
伊寒江心下感动,“等我回去给他买很多的冰糖葫芦。”
他笑道。“你不是不许他多吃甜食么。”
她也笑,“大不了让他吃一串漱一回口。你爹那边呢,你怎么让他愿意放你离开的?”
他柔声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不停的说父皇总会了解我的心意。所以不论你外公多顽固,只要坚持,他终也会接纳我。我见到他时便晓得,其实他与我一样都拿你没辙。”
这是在鼓励她不要气馁也不要担心他的处境么,他心底认为外公再不喜欢他也会为她留下他的命,她却是怕外公就算不杀他也会让他吃足皮肉之苦。而那样的苦头以他羸弱的身子未必能吃得消。
她弯曲了手指刮了他的鼻梁一下,罢了,反正万事都有儿子先挡着。等以后儿子长大,她便能告诉他尚且在他朦胧不知时,已经是会保护父亲了……
一日里抱孩子抱得最久的就是伊世仇,其次就是伊水柔,而孔伯彦苦于地位不如岳父和妻子。只能在旁边做鬼脸逗孩子看到外孙尚且不知人间的曲直黑白,呵呵的无邪笑靥也算是小小的安慰。
而只有孩子饿肚子和该睡时,才会抱回来还给她这个做娘的。反正她在伊水柔难得的强制下不得操劳的要做月子,而景故渊身上有伤要养,她也暂时乐意服从这样的分配。只是每每看到景故渊一脸不舍的凝着孩子,似感叹自儿子出生以后。他们父子相处的时间是屈指可数,她就觉得好笑。
她把吃饱后便昏昏欲睡,抖了抖薄薄的眼皮。打了个哈欠的儿子放到景故渊的臂弯里。之前是怕他有大动作拉扯到伤口才不想他抱孩子,到现在他背后的伤终于结疤,也就解禁了。
景故渊的动作有些不自然,看着孩子因为觉得不舒服手脚齐齐动了一下,他甚至有些慌乱了。“还是你先抱回吧。”
她整理好领口,手指在孩子像是磨过砂一般嫩滑的小脸上点了点。孩子嘴皮子动了动,只是出生不久还无力大幅度的挥动小手驱赶阻挠他睡觉的异物。“抱一次抱不好就多抱几次,你是他爹,以后还要帮我带孩子。”
景故渊回想伊水柔抱孩子的动作,慢慢的调整姿势,又见因为伊寒江的逗弄儿子一脸隐忍,他可怜道,“让昂儿睡吧。”
伊寒江是觉得有意思,“我娘说他只有肚子饿尿了便了才会哭闹,其他时候都很乖,甚至见谁都笑。这样的好脾气像你,当初我就想生一个好带的孩子,当真是如愿以偿了。”
她仔细的看着孩子的五官,有些怨言,“刚出生时还不怎么看得出他五官,一日日长大了,却是觉得五官都像你,难为我生他时那么疼。眼耳口鼻也该有一处像我才好啊。”
景故渊只笑,忍不住在孩子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轻得像是蜻蜓点水连水纹都激不起,是一种眷眷的归属,即便心再动荡游移不定,无根的浮萍也总有会在一处停止的时候,生命延续的还有尘埃落定的平静。
她笑道,“我说的不错,这孩子真是你的定心丸。”
他含笑看她,已是心满意足,“谢谢。”
才想说亲他一下才不负他此刻柔光尽现又美味可口,却是听到敲门声,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衣服还算整齐,“进来吧。”
隐石走了进来,见他们一家三口正共享天伦,即便不想打扰却又不得不说,“主人吩咐了,此后每日早晚各一个时辰,故渊都要跟着我到外头练武。”
伊寒江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练武是要讲根骨讲天资的,根骨天资不好,练十年也是默默无名毫无进展。“他根本就不是练武的材料,何况年纪又大了,外公不会还想把他调教成武林高手吧。”觉得外孙女婿不能选了干脆彻底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