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爱卿,你们可看清今日的天了?这黑云压城之势,只怕南方又要有连绵暴雨降临了。上次李爱卿提到要预防水患,一段时日过去了,不知众爱卿可有想到万全之策?”
话落,原本还算热闹的朝堂顿时鸦雀无声,那些方才还在交头接耳悄声议政的官员们纷纷低眉垂眼,神色恭谨得不能再恭谨。
墨惜颜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在脑海中默默祈祷: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保佑我不要再被提问了,再被提问我可就要死了,菩萨慈悲菩萨慈悲……
墨芊月凝着眉,目光深沉地缓缓掠过台下的一众臣子,凤眸深处暗光凝聚,似针般尖锐,似刀般寒凉,看得众人心尖一颤,心生慌乱。
半晌,才听她威严的声音响起。“怎么,这段时日诸位爱卿都很忙,忙到忘记了南方还有万千百姓在等着诸位爱卿奉计献策,解决那要命天灾?嗯?”
一声沉沉的“嗯”,如静寂无声的夜,从树梢滴入水塘的水,划破的,不只是宁静的夜色,更是人们平静的心湖。
众官员不自觉心想,陛下再度发问,难道是要发难了?最近,她们并没有提立嗣一事啊。
墨芊月目光继续平移,在扫到几位女儿时,便定在了几位女儿身上。“看来,我泱泱昭阳,该多招纳能人异士,换换水了。”
此话一出,文武百官顿时犹如烧滚的油锅一般沸腾了。
如今,朝堂格局基本已成定局,且派别明朗,如若有新的权贵涌入朝堂,势必会引发新的权势大战。
也许,涌入朝堂的新势力,会有助于他们拥护的皇女最终夺得朝政大权。
但也有可能,这批即将涌入朝堂的势力,会颠覆如今的权势布局,会让她们从原本已经胜券在握的位置,顷刻间坠入万丈深渊。
陛下此刻提及,到底是何意思?她已经有了打破现今局势的决心,还是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殿上有人附和:“离三年一度的恩科没多久了,到时,应该能涌现不少有学识之人。”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那人,是昭阳的中流砥柱,权相陌轻尘,心中的担忧不免又多了一分。
陌轻尘在朝堂上一直持中立意见,既不支持,也不依附任何一位皇女,对于她所管辖的三省六部官员投靠哪位皇女,她也一直不闻不问,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一个人赞同陛下的意见,那些官员是真拿不准这到底是墨芊月和陌轻尘在唱双簧。还是一直保持中立的陌轻尘,心中已经有了想要帮扶的对象,这是想为她要支持的那人筹谋,培植势力。又或者,只是单纯地觉得昭阳确实需要注入新的活力。
墨芊月目光转向陌轻尘,声音沉敛:“那招贤纳士之事,就交由宰相全权负责了。”言简意赅的一句话,昭显了对陌轻尘的信任和看重。
陌轻尘出列,躬身道:“是,臣领旨。”
墨芊月微微颔首,旋即掉开视线,道:“眼下已到了二月,过不了多久就会迎来绵延雨季,既然诸位爱卿暂时想不到万全的法子,那预防水患的事,还得按照过去的方法处理。
以往,都是大公主主动请旨,率人修筑新的堤坝,再巩固往年修建的老堤坝,今年,不知孤的几位女儿和诸位爱卿,可有人自愿前往,去做那费时费力的苦差事?”
堂下众人闻言,俱是暗自交流着视线,一时无声胜有声。
大公主墨瑾瑜目光巡视一圈,见没人主动站出队列,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便往旁侧移了一步,来到官员队伍之外,颇有鹤立鸡群之势。
“启奏母皇,儿臣愿意前往!”声音浑厚响亮,清晰传遍朝堂的每一个角落。
墨芊月向墨瑾瑜看过去,面色沉静,凤眸里,光芒却是幽暗深沉。“喔!吾儿愿意再度前往泗水,不怕辛苦?”
称呼带着一定的亲近,但只要是有心的人,都能听出墨芊月的话语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亲近之意,相反,还带着些许凉淡。
“回禀母皇,儿臣不怕苦,只愿泗水一带的百姓生活安定,远离水灾侵害。”正义凛然的话,堂上的众人听在心中却是思量不一。
五公主以大公主马首是瞻,自然是褒奖似地点点头,还颇有些自豪的意味,因为大公主做的是件造福黎民的事。
二公主嘴角浮过一抹冷笑,心里嘲讽——墨瑾瑜,姑且让你得意几天,再过些时日,本宫定会让你死得很惨很惨!
六公主与二公主是一派,不屑地斜睨。三公主面色平静,七公主笑容温和,九公主墨惜颜则是一脸的漫不经心。
陌轻尘淡淡地睨一眼墨瑾瑜,眸中闪过一抹幽邃的光,其余大臣则是各有各态。
墨芊月神色不变,目光却是越过墨瑾瑜,往几位皇女集中的位置扫了扫。“其他人没有自愿前往的?”
沉敛的声音响过,回应的是满堂沉静,凤眸深处暗光一闪,墨芊月并没有立刻宣布她到底是同意墨瑾瑜去还是不同意。
过了一会儿,就在墨瑾瑜疑窦丛生,以为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时,她开口,声音低沉如钟。
“既然大公主有心昭阳社稷,那便择日从国库领取库银两百万两,由御林军右卫指挥使玄鹊率五百精卫沿途护送,务必在雨季到来前修好所有堤坝,以保泗水沿岸百姓今年安然。”
“是,儿臣领旨。”墨瑾瑜躬身领旨,眸中亮光划过,那是志得意满,亦是某种计谋得逞的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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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墨瑾瑜回归队列,墨芊月问:“诸位爱卿可还有要事启奏?”
见堂下众人没有任何动静,墨芊月对着旁边的女使使了个眼色,那女使立即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众官员看了一圈,齐齐跪地:“臣等恭送陛下。”
待墨芊月离开,众人起身,墨惜颜眼尖地发现,除了陌轻尘,那些大臣均是动作利索地向各位公主围了过去。
忍不住多看陌轻尘一眼,陌轻尘却在这时向她看来,交汇的视线不禁一顿。
陌轻尘看她的眼神平和无波,但她就是觉得别有深意。
不想和一个纵横官场二十多年的人精来个深情对望,她赶紧移开了视线,只身一人悠闲地往外走。
陌轻尘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幽眸深处精光一闪。
隐隐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陌轻尘立即收回了注视前方的视线,只盯着脚下的那一尺三寸地,缓缓前行。
“宰相大人。”直到声音响在耳边,陌轻尘这才侧首看向追上来的人,一脸漠然。
“有事?”淡淡的两字,一听便没什么热情。
那官员笑笑,眼角的鱼尾纹亲切摇摆。“宰相大人,陛下方才说让你全权负责恩科来的……”后面的话,不知藏到了什么地方。
陌轻尘眼珠向上看,仔细想了想才说:“嗯,是这么回事,怎么,李大人此番找本官是有什么建议?”
这位李大人一听立即变了脸,一脸受惊吓的模样。“宰相大人说笑了,下官哪里有什么建议。
宰相大人满腹经纶国之栋梁,乃我昭阳第一官员,下官不过区区五品,无论学识还是见解俱比宰相差了许多,若论建议,那也是宰相大人给下官提提建议,好让下官能在为官方面悟出真谛。”
对于李大人的变相奉承陌轻尘雷打不动,面上连一点的欣喜也没有。
面色不变,她淡淡地回道:“为官能有什么真谛?不过踏踏实实为陛下献策,勤勤恳恳为民谋福,你若做到了这两点,自然平步青云。
李大人还有事麽?若没事的话,本官先走一步。”
李大人闻言一怔,回过神后连连点头。“下官没事,宰相大人走好。”
一听到“没事”二字,陌轻尘便已经抬脚前行,丝毫不去理会身侧那位李大人的阿谀谄媚。
如她所料,她才刚走出没多远,便有一声轻哼在风中飘散。“老古董!收点贿赂会死人啊,都有人送上门了还不收,假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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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主,方才在堂上你为什么不站出来?你若出来,这治水的功劳可就是你的了。”宫道上,跟在墨静初身侧的一官员出声询问,此问一出,其余官员俱是跟着附和。
“就是,又便宜大公主了,又让她这么轻松便抢了一功。”
墨静初但笑不语,六公主墨蓝琪自发自觉地为她解释:“经过上次那么一闹,这治水没有新的万全之策,根本算不得功劳一件。”
待六公主说完,墨静初这才幽幽地说:“各位大人,目光要放长远些,这泗水的堤坝多年来一直由大公主负责,每年的款项支出,也是由她在记录。
据我所知,这泗水的防洪工程有偷工减料的迹象,这款项支出,也存有中饱私囊的问题,我之所以不与她争,那是因为我想看着她督促修建的堤坝决堤的那天,到时……”话语未完,阴测测的一笑。
有官员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忍不住拍手叫好。“实在是妙啊!陛下一直注重民生疾苦,一旦决堤引发水患,大公主离万劫不复的那日便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