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管家心中一震,待缓过神来,他本就弯着的腰垂得更低了。“公主切莫说这样的话,奴侍承受不起。
奴侍既然是府里的管家,打理府上的事务自然是奴侍应当做的,而贵君对我有知遇之恩,奴侍无论做什么都报答不了贵君的恩情。”
墨惜颜稳步走过去将万管家扶了起来。“管家,你这般模样,倒是叫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也罢,今天的事就先告一段落,你先叫人将这里收拾一下,我呢,就先回去了,等信写好了,我再让人叫你过去。”
万管家还想躬身相送,墨惜颜却是扶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行礼。对着万管家微微一笑,松开手,墨惜颜这才转身离去。
万管家睇着她的背影沐浴在光影里,斑驳朦胧不是很清晰,似那显灵的菩萨将许愿人的愿望实现后又踏着金光般离去。
万管家立在原地久久,双眸中有水光盈盈闪耀。
贵君,你这个女儿,教的真的是极好的,你后半生,大抵是无忧了,奴侍替你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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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墨惜颜回到畅园时,看见的便是景墨正在整理她一个多月前完完整整带出去,今天却破破烂烂带回来的行李。
待到走近,见景墨拿着件破了几个大口子的衣服在发呆,她轻脚走过去,在景墨身旁停下后突然出声:“喂!在想什么呢?”
突来的声音吓了景墨一跳,他手一抖,脸上闪过慌乱的表情,待反应过来是墨惜颜回来后,他脸上的慌乱这才慢慢散去。
举着的手缓缓放下,景墨脸色有些晦暗。
过了须臾,他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公主,当时……很惊险吧?”
连换洗的衣物都被弄成了这般摸样,当时的凶险可想而知。如果……如果不是有秋侍君在,她……是不是根本就回不来了?
瞧着景墨的脸色,眼波轻转,墨惜颜轻笑着走到了景墨的旁边坐下,笑着道:“还好吧,事情都过去了,你就不要再想了。”
景墨却像是没听到墨惜颜的话那般,又拿起几件衣服盯着那些划破的口子,眼神有些呆滞的呢喃着说:“都破了,好多洞,这些,都是被箭射的吧?”
虽然没有亲眼瞧见刺杀现场的激烈,也没有亲身体验箭雨的狂猛,但仅凭衣服上密布的那些箭头般大小的口子,景墨便能想象到当时的情况有多凶险。
墨惜颜怔了怔,月眸一闪,她伸手‘夺’过了景墨手里的衣服,心想大抵是自己离京太久让景墨担心了,便安抚地拍了拍景墨的手。“好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呀,就不用再担心了,没有必要再为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费神。”
手背上传来温润的触感,景墨呆呆地瞧着墨惜颜轻拍着他的手,半晌,他好似从噩梦里惊醒一般,手猛地反转握住了墨惜颜的手,紧紧的。
这举动来得突然,墨惜颜被吓了一跳,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的力度不小,她怔愣一瞬,心道景墨大抵是被她遭人刺杀的消息吓坏了,另一只手也伸出,打算覆住景墨抓着她的手,让他平静下来,岂料,她的手才刚伸到,景墨又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同样紧紧地握着。
握着墨惜颜的手微微有些冰凉,即使是已经很温暖的季节,那股凉意,还是顺着她的手传到了她的心底,激起一阵轻颤。
她抬头,不解地看向景墨,景墨也抬头看她,眸中的光,是她从未见过的幽邃以及坚定,似那价值连城的全黑墨玉。
那光静而深,沉而远,她认真地瞧着,却看不到底。
“公主……”景墨开口,有些话在他的喉咙里翻滚扭打,想要冲出来。
“嗯?”墨惜颜一怔,下意识地反问:“怎么了?”
眸子里的墨玉光华轻颤了一下,景墨道:“我……”
半晌没能等到景墨的下文,月眸溜溜地转着,心里好奇着,墨惜颜温柔地问:“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想问我吗?什么事让你这么纠结?你想问便问吧,别憋着。”
景墨直直地盯着墨惜颜,直锁住那双月眸,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回道:“你……喜欢我吗?”
“……”墨惜颜惊在当场,神情呆滞,脑海震得一片空白。
许久,她脑子里才恢复了那么点意识,景墨的话,在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
你喜欢我吗?
喜欢吗?
喜欢……这是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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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25 哪里不好
墨惜颜呆呆地与景墨对视着,半晌,才恍然惊觉那双眸子里的光太过逼人,她有些胆怯地收回了视线,不敢再与景墨对视下去。|
景墨一见她有退缩的意思,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又紧了紧,逼她看着他,逼她回答。“公主,你当真……一点都不喜欢我?一点也不?”
手被握得有些发疼,墨惜颜被迫迎上景墨的目光,心里乱作一团。
喜欢麽?仔细回想了一番,墨惜颜这才恍惚忆起她曾经也问过景墨喜不喜欢她,不过,那是在她要去江都之前,她为了确定景墨的心意,然后好决定到底要不要送他离开才会问的。
此刻回想起来,一切恍如隔世,那段记忆,她甚至都有些模糊了。
她记得,当时的景墨哭得厉害,无奈之下,她便放弃了要送景墨走的打算,让他留了下来。
而她,因为怕自己回不来,回来的是原来的九公主,还特意留下了一封信,提醒另外一个墨惜颜,要么送景墨离开,要么便收了他,不要耽误了他的一辈子。
她深切地明白,她虽然曾经想过,或许她可以和景墨培养一下感情,可是,那只是她脑海里一时蹦跶出来的想法,算不得真。而那种属于爱情的感觉,她已经在秋海棠身上找到了。
这是个女尊国度,女子有多个夫君很正常,可她,还是想要追寻那种一世一双人的悸动,与秋海棠白头偕老,那种将一颗心划分成多分的事,她实在是无法想象。
重点是,像景墨这样的男子,她觉得他应该去找一个十分爱他、珍视他的女子,他这样的人,值得其他优秀的女子疼惜,而那个人,不是她。|
墨惜颜念及此,月眸闪了闪,被景墨握着的手动了动,试图从景墨的‘掌控’里逃离出来,奈何景墨握着她的手很紧,她失败了。
抿了抿唇,她道:“景墨,松手吧。”
放开她的手,也放开她,同时也放开他自己。
景墨一震,好似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往他的心房上敲了一记,砸得他生疼。
握着墨惜颜的手颤了颤,那双墨眸里的光辉也黯灭了几分,景墨紧抿着唇,那两片原本泛着粉色光泽的唇瓣因为他的过度用力而有些发白。
双眸里的光颤动着,他紧锁住墨惜颜的月眸,声音有些发颤地问:“公主,你当真……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那颤抖的声音飘入墨惜颜的耳里,落进她的心里,让她不自觉颤了颤,心里有些沉。
她不是爱情专家,感情的事,她不是很懂,也无法用各种大道理来分析,但她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而景墨,她不想拖着,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他在那里期盼着,等待着,然后失望着,又期盼着,如此往复,平白耽误了他的大好年华。
虽觉得残忍,虽觉得打击会很大,但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轻轻的。她相信,她的幅度虽然小,景墨却一定能瞧见。
如她所料,景墨看见了,也确实受到了打击,原本紧紧抓着她的手,倏然一软,无力地松了开去。
她早先一步别开了眼,不敢去看景墨脸上的受伤神情,因为她怕自己又会心软,然后,因为她一时的心软,又会做出些让景墨误会的事,耽误他的事。
去江都那一次,因为事出突然,景墨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缓和冲击,她怕他崩溃,所以便心软了,但这次,她想,他应该能够接受,因为她会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好好想想,想明白自己以后的路。
“呵!”景墨凄然一笑,眸中凝聚着浓郁的哀色。
“为什么?”景墨问,声音悲凉。“为什么你会喜欢驸马,会喜欢秋侍君,却偏偏不喜欢我?我以为,你喜欢上了秋侍君,那便证明,我也是有机会的。
我以为,当你的心里,你的眼里,不再只容得下驸马,能看见别的人时,也能看到我,没想到,是我错了。
即使你的眼里,你的心里能看见别人,你却始终看不见我。”
为什么吗?眸光闪烁着,墨惜颜回道:“景墨,你喜欢的,并不是真正的我。你对我,不过是一时的迷恋罢了。倘若你静下心来,仔细地用心去看,你便会发现,其实……我早已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了,我早已变了。”
说着,墨惜颜回过了头,眸光平和地看着景墨道:“景墨,你该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去找寻属于你的幸福。
这三年来,你从未出过府,不曾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你一直面对着我,所以才会以为你心里是喜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