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起瓷瓶问成羡羽:“这里面是什么?”
成羡羽瞟一眼,淡定道:“是姐姐的骨灰。”
穆七就轻轻将瓷瓶放回箱内,又瞧见匕首、脚链、手链。
穆七心头一动,单单拿起手链,做势欲铐上成羡羽的右手和自己的左手:“我们两个铐到一处……”
“快别瞎玩。”穆七话没说完,就被成羡羽打断:“这两样东西我已经不用了。”她漠然地说:“是曾经对付仇人的东西,不吉利。”
穆七听了,表情僵了几秒,恢复笑容,将手链放回箱内。
放手链的时候,穆七不慎扒动了匕首和脚链,无意间瞧见了压在箱子的一对耳环。
耳环做工精致,材质用尽稀宝,造型则形似两朵华贵牡丹。
这么好的耳环,却被匕首和脚链压得严严实实,完全被遮盖住,仿佛耳环的主人不想让旁边人瞧见它们。
穆七寻思少顷,只当成羡羽是哪日逛集市萌发了女儿心性,心血来潮买的。又不好意思怕被人发现,就藏了起来。
穆七便将牡丹耳环提起来,歪头冲成羡羽笑道:“娘子没有耳洞,为何还买了一对耳环?”
成羡羽脸色刹白,伸手就要过去抢,穆七及时闪开,让成羡羽抓了个空。
穆七绕至成羡羽身后,抬起双手,将一对耳环徐徐比在她的耳垂上。
纵是夜间微光,依旧光彩夺目。
“这一对耳环与你很是般配。”穆七见随手比划就已十分好看,禁不住更想看成羡羽将耳环真正戴起来时的样子。他的手捏在成羡羽双耳上,轻轻摩挲:“你不如打了耳洞,将这对耳环戴起来?”
穆七明显感觉到成羡羽的两耳颤了一下。
成羡羽疑迟了几秒才说:“我不想打。”她顿一顿,又嗔穆七道:“唉,你别摸我耳朵了,痒……”
“不摸了。”穆七将自己的手连带着耳环拿开,低低俯□去,用唇在成羡羽耳朵上吻了一口。
“你!”成羡羽身子一抖,欲转身嗔穆七。他却变本加厉,紧跟着就又吻一口,还将舌尖伸出来,在她耳根后从下至上一滑。
滑得她面红耳赤,禁不住蔓延至全身的酥}麻。
成羡羽再回转身时,穆七已将她扑倒。
又是一夜良宵。
越靠近京师,早晨天就亮得越早。这才四更不到,天色就开始渐渐泛白。
“起来起来!”成羡羽自己先坐起来,又拽着穆七的胳膊将他也拉起来:“快起来!”
“好,好。”穆七任由成羡羽拉扯,笑着坐起身。但他却不急着穿衣服,仍用长臂搂住她,纹丝不动。
“愣着做什么?”成羡羽替穆七着急,不由催促道:“快穿衣服,等会天全亮了,你就走不掉了。”
“嗯,知道。”穆七垂眸点头,继而收敛了笑容。他的双眼瞳色漆黑,望不见底:“这几日一路瞧着……”穆七的喉头滑动了一下:“我瞧着白日里,汉人皇帝总是在找你说话。”
成羡羽肩头微颤,旋即恢复镇定,沉吟道:“他是陛下嘛,君君臣臣,君王自然有许多旨意要吩咐给我们这些做臣子的。”
“嗯。”穆七点头,就不再多问,起身穿衣了。
****************************************
常军一路行进,很快到达京师。
成羡羽打马从正门入城,见前头皇帝端坐銮驾之上,身上已经换回了龙袍。她只是远远仰望一个他的背影,便觉高不可攀。
皇帝冠冕上垂下的琉珠照在日辉下,同龙袍一样明晃晃,恍惚了成羡羽的双眼。
成羡羽的耳畔突然幻觉出少年清朗的声音:我倒是第一次来。
然后她的大哥站在此处仔细打量京师,还说:我以后还会来。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成羡羽抬头望,街道和两排的建筑明显都修缮过了,京师一扫殷末颓败,正渐渐恢复往日的繁荣。
她将下巴再高扬几数,遥远处隐约眺望见巍峨入云的宫殿,熟悉又陌生。
一如这无比熟悉,无比陌生的京师。
又回到这是非之地了。
乔南出来迎接了他们,乔南已经改做文官,现在应称呼他做“乔丞相”了。王小风依旧任武职,在外镇守,并不在京中。
成羡羽被安排暂住在姚拂剑以前的府邸,乔南携夫人景月儿过来探看了一番,相互间叙叙旧。据说毛毛已经快十岁了,再长会就成大姑娘了。
乔家夫妇离去后,姚府就只剩下成羡羽和一个丫鬟。
偌大的将军府,本该家仆众人,却因为姚拂剑不喜群处,竟将家仆驱散殆尽,落个独自清净。
现在成羡羽身边唯一的这个丫鬟,还是刚才景月儿过来,说女儿家总需要婢女伺候,硬塞给成羡羽的。
只怕是皇帝的意思。
成羡羽也不推诿,就收下了。
成羡羽站在姚府庭院中,静待夕阳西下,换玄色苍穹。
京师天气燥热,九月初一,庭中桂树却犹飘桂花香。
成羡羽摸摸自己的耳垂,前几天她偷偷用针刺的耳洞,结痂已经脱落,可以戴耳环了。
穆七的话她上了心,决定如其所愿,戴起耳环给他瞧。
成羡羽低头一笑,又朝身后丫鬟道:“你随我去厢房,帮我画个妆儿。”
之所以叫婢女帮忙,是因为成羡羽自己对化妆一窍不通。
厢房内有许多首饰和云裳,也是景月儿给的。样式华贵艳丽,成羡羽十几年来从没有穿过的。
丫鬟极力推荐成羡羽选择颜色浓艳些的衣裳,成羡羽却笑着摇头,偏偏挑了件白绸长裙,只在裙角绣有瓣瓣粉花,翩翩好似正在飘落。
丫鬟又给她梳了个飞天髻,发丝俱拢结于顶,分股用墨色丝绳系结,弯曲成两侧高髻,仿若要飞到天上去。
丫鬟又给成羡羽绞了脸,开始抹粉描眉。
“唉。”成羡羽伸手按住丫鬟的胳膊。
“姑娘?”丫鬟不解的问她。
成羡羽耳根有些红,低头叮嘱:“要画好看些。”
丫鬟噗嗤一声笑了,原来成将军是姑娘爱俏。
成羡羽自己也笑了,她心里突然想到一句话:女为悦己者容。
仔细品来,她觉着说“女为已悦者容”更为妥当。
穆七每夜都来,今夜成羡羽决定打扮出自己最漂亮的姿容,令穆七大吃一惊。
想象着穆七见面后的表情,成羡羽就笑出了声。
“姑娘开心呀?”丫鬟边给她仔细描画黛眉,边问。
成羡羽勾了勾嘴角:“当然开心了。”
丫鬟瞅着成羡羽,以手捂嘴也笑,就仿佛也知道成羡羽的心事一般。
丫鬟给成羡羽描眉染唇,抹粉修容,一切妆容均已画好,就站起来朝着成羡羽施礼:“姑娘,画好了。”
“多谢了。”成羡羽站起来,起手三下,点了丫鬟的聋穴、哑穴、定穴,然后将丫鬟搬到了隔壁房间的床上。
成羡羽安置好丫鬟,就离开房间带紧了门,末了朝床上最后抱歉的望一眼。为了穆七的安危,她只能如此对不住这名小婢了。
成羡羽回到房内,开箱拿出了那对牡丹耳环,对着菱花镜,缓缓带了起来。
两朵牡丹在成羡羽耳下垂摆摇曳,映着镜中她的一张容颜。
成羡羽半信半疑地将指尖触上面颊:丫鬟的化妆手法太高了,画得太好,好看得她有点不敢自认!
忽听见窗外窸窣动静,论气息是高手靠近。
成羡羽心中一喜,站起身来,推窗笑道:“你来啦!”
忽然她的双臂僵住,还保持着推窗的姿势,脸上亦凝固在盈盈欢颜。
来的人是便服的皇帝。
皇帝无声无息来到姚府,还没来得及敲门,就见佳人推窗,满心期待地迎他一声“你来了”。
张若昀的心神迟滞在成羡羽推窗那一刻,久久回不过神来:成羡羽用他许久不见的欢喜神色对他笑,她手势翩跹,眉毛微挑,同她的峨峨发髻一道飞上月空,飞到他心里。
张若昀再定睛凝望,今夜的成羡羽,竟是黛眉浅画,双颊胜雪,潋滟朱唇。
尤其,尤其她竟破天荒不知何时打了耳洞,坠上他送她的一双耳环!
张若昀移不开目,喃喃痴语:“三妹,三妹……”
他想说三妹你今夜真是好看,却心潮起伏,激动得根本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五一快乐!
76帝心
张若昀稍稍镇定心绪,缓缓踏进房内,嘴角噙笑道:“小羽,我今夜来,是有件事情要找你办。”
他极少这样称呼成羡羽,成羡羽一听,往日亲近又恢复不少,亦缓和地问:"什么事情?"
张若昀就笑着朝她伸出手:“来,随我去个地方。”
看见张若昀伸手,成羡羽渐渐警觉起来:“去哪?”
“回宫。”
成羡羽当即清醒,也不顾裙摆繁琐不便强行下跪,垂头正色:"宫里不是微臣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