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两指将绳子捻断,关切地问:“你还好吧?”
上官璇挣扎着抬头望去,不禁呆住,她再也没有想到这位散发弄扁舟的救命恩公竟是见过数面的凌紫藤。
凌紫藤此时亦认出她来,怔了一怔,立时发觉另一人是齐云啸,骇然道:“齐兄!”试试齐云啸鼻息,又摸了摸他心脉,忙将内力渡过去。
上官璇浑身早已湿透,幸好外衣之下还穿着夹袄,此时亦顾不得如此狼狈地呆在一个男人面前,满头满脸的水都不及去擦,俯在齐云啸身前,连声唤道:“先生,先生!”
凌紫藤一手不敢稍离齐云啸心脉,另一只手摸索着将一颗丹药喂进他嘴里,满含焦虑疑惑的目光扫了上官璇一眼,又落回齐云啸了无人色的脸上。
半晌,齐云啸手动了动,吃力地睁开双眼。
凌紫藤急道:“齐兄,你的伤如何救治?”
齐云啸似是半天才认出凌紫藤来,却未回他的话,只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断断续续地道:“凌……,照顾好我大哥、三弟!”凌紫藤连声答应。
齐云啸将目光缓缓落回到上官璇身上,轻声责备:“傻丫头,你……哭什么?”
上官璇慌忙一抹脸,这才发觉已经泪流满面,耳听齐云啸又吃力地叮嘱道:“我刚想起来,你哥带的……那瓶药,我只告诉他那是毒药,那是……透过气的‘雪澜’,‘雪澜’见光透气……最多一个时辰就……不再有毒,等你以后……好好学,就会明白。它很久……没出现了,也不是寻常人用的,你要小心……”齐云啸轻轻吐出最后一个字,闭上了眼睛,终于不动。一代神医在淮河的一只小船上气绝身亡。
上官璇伏在齐云啸逐渐冰冷的身体上,放声大哭。
这些日子上官璇被迫饱尝了世间的人情冷暖,眼前的这个人虽然与她非亲非故,只有这短暂的相处,但待她如父如兄,不但把毕生所学留给了自己,死前念念不忘的仍是她的安危。若非先生提起,她都忘记了铁逍遥曾经受人所托拿过一个瓷瓶。一点小事,只因可能对她有威胁,便成了先生临终的心事。
上官璇越想越是难过,师父师娘死时那种天塌地陷般的感觉似是又回来纠缠住了她,泪水怎么也无法止住。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想起先生躺在这里不行,跪在齐云啸身前两臂用力,想将他抱起来。
此时方听身后一声叹息,凌紫藤劝道:“姑娘,河上风冷,你到舱里换身衣服吧,齐兄我来安置,你别受寒生病。”
上官璇这才惊醒,意识到浑身湿透,她擦了把脸,顾不得同凌紫藤说话,站起来一瘸一拐钻进舱内。
凌紫藤的声音在舱外响起:“包裹里白色瓷瓶装着金创药,那件蓝色长衫才添制不久,姑娘如不嫌弃,可将湿衣服换下来。”
上官璇坐在船板上,伤处疼痛钻心,她轻轻挽起裤脚,小腿上五个血洞已被河水泡得泛白,高高肿起。衣服还在向下滴水,紧贴于身上分外得难受。
上官璇这半年多虽然屡经磨难,但处境从未如此难堪,又急又羞,心里一片混乱:“我怎能在这里换衣服,昨日在河畔,他听到师兄们那样辱骂我,不知心里会将我想得多么不知羞耻……”
此念方生,突然琴声自舱外响起,曲调伤感,似寄托着无限哀思。
上官璇哪有心思听琴,只听声音似离得颇远,心弦一松,涂上齐神医所留外伤药,重新包扎好伤口,找到包裹打开,果见凌紫藤整整齐齐的衣物中有一件崭新的蓝色长衫。
上官璇脸上一红,暗道:“这姓凌的真是个少见的好人。”将外衣和夹衫脱下,亵衣虽也湿淋淋的,毕竟不敢再脱,三两下擦干身体,穿上那件蓝色长衫,拧净衣服中的水,放在干净处晾好,拢拢湿发,自手腕上解下一根红线绳,系在发间。原来这根线绳是当日铁逍遥给她系在发上的,她一直未舍得丢弃。
这个样子是没法出去见人的,舱外凌紫藤的琴声渐悠扬舒缓,上官璇呆坐了片刻,又困又累,竟歪坐在那里睡着了。
第二卷 第四十章 名士紫藤(二)共济
上官璇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她想了一想才记起身在何方。四下寂静无声,她挺身欲站起,一动之下伤腿疼痛传来,哼了一声险些摔倒。
等她渐能适应,见一点灯火隔着布帘透进舱里,支撑着走到舱口,一挑布帘,先看到一盏油灯放在船头木几上,灯旁有琴,凌紫藤正坐在灯前看书。
船停泊在岸边水草丛中,岸上黑沉沉的不见人家,也不知天到了什么时候。
凌紫藤闻声回头望了她一眼,道:“你腿有伤,快坐下来,不要走动。”声音十分温和。
上官璇见他已将头发梳理整齐,一件本来十分整洁的长衫下摆多了圈水渍,正是白天救自己时溅上的,连忙深施一礼:“凌堂主,多谢你救命之恩。”
凌紫藤忙站起身拦住:“举手之劳,姑娘无需多礼。”
上官璇缓缓坐下,一阵夜风袭来,身上微觉寒冷,往四处望望,迟疑道:“这是什么地方?”
凌紫藤道:“船错过了码头,此处颇为偏僻,我也不知是何地,不过我想明后日便可进入运河。正巧姑娘行走不便,将就在舱内休息一晚吧。”上官璇点一点头。
凌紫藤双目注视着她,郑重问道:“姑娘,你怎么会背负着齐先生落水,齐先生又是为何人所害?”
上官璇便将遭遇石鹤挟持齐云啸的经过讲述一遍,下意识隐瞒了齐云啸将《无疾神篇》传于自己一事,凌紫藤听后良久未语。
上官璇心中悲痛又生,红着眼睛问他:“齐先生……还在船上吗?”
凌紫藤面色沉重,道:“我已上岸将他安葬了。等天亮了我再带你去祭拜。”他注视着上官璇,神情渐转柔和:“姑娘,这件事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你不要再说给别人听了。”
上官璇怔道:“为什么?”
凌紫藤眼望黑暗虚空,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色:“贼心不死,你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上官璇心中一懔:“不错,沈无疾、齐先生二人如此之惨,若被人知道我晓得《无疾神篇》的下落……”不由打了个寒颤,心中涌起难言的感激之情。
凌紫藤道:“这里有些吃的,舱里有清水。”递过一个纸包,里面是几张酥饼。上官璇接在手中,立时意识到一天没吃东西,水到是喝了不少,腹中正十分难过,勉强笑笑,道:“多谢。”
凌紫藤又劝她:“夜晚风寒水冷,姑娘还是回舱里歇着吧。”
上官璇深知已经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连忙推辞:“我方才已睡过一觉,正十分有精神,凌堂主你去休息吧。”
凌紫藤微微笑道:“我怎么能让一个受伤的女子呆在舱外过夜。”不再同她说话,低头继续看书。
上官璇见他如此坚持,叹了口气,暗忖:“算了,他要这样,我何必坚持让两个人都不自在。”当下又向他施了一礼,转身回到舱内。
这一夜上官璇了无睡意,凌紫藤看书到半夜,伏几而眠。
次日,天还未亮,凌紫藤醒来,轻轻伸了个懒腰,就着河水洗脸。
上官璇早已换过自己的衣裳,将那件蓝衫整整齐齐叠在包裹里,听舱外凌紫藤低声吟道:“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
上官璇读书不多,不知这是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中的名句,只是暗想:“这人如此书生意气。”
两人同去齐云啸坟上拜祭,凌紫藤为免宵小觊觎,立的无字之碑,上官璇又伤心难过了好一阵,才回到船上。
凌紫藤解锚撑篙,船入河道。
上官璇自舱内出来,挪到船头。
一轮红日正自东方升起,河上芦花泛赤,金波微漾。上官璇自始方觉着心情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低头见几上横放的一张琴,琴尾刻了两个小字,似是“燕来”。
凌紫藤见她低头看琴,不由问道:“姑娘可通音律?”
上官璇摇头:“我半点儿也不懂。”
凌紫藤似怔了一怔,道:“贵友却是个中高手。”
上官璇在南花坳是与铁逍遥兄妹相称,此时听凌紫藤称“贵友”,显是对二人底细颇为清楚,一时大窘,无词以对,幸好低着头,不至被他瞧见。
半晌听凌紫藤叹道:“那日听他笛声,极盼一会。良质美手遇今世,识音者希孰能珍。”
上官璇勉强笑笑,一时两人俱都无语。
船行缓慢,凌紫藤常任小船随波而行,他时而负手立在船头看风景,时而看书抚琴。
齐云啸的金创药颇有奇效,这天午时,上官璇的伤腿已然消肿。
凌紫藤极为守礼,自上官璇上船后从未进过船舱,除了招呼上官璇吃饭,亦很少与上官璇说话。
这一日下午,上官璇饭后呆在舱中。小船转入运河,方驶入一段平坦的河道,水面上突然热闹起来。十余艘快船迎面疾来,当中那船上之人一声唿哨,十余艘船四下散开,将二人乘坐的小船围在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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