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和郭朴说话传到外面,曹氏怎么听怎么不自在,这“外面自在”几个字,好似在说自己。她虽然不愿意这亲事,也不是小孩子犯不着得罪人,见兰香出来特意陪上一笑,不想兰香只羞羞答答往外走,给了她一个后背。
曹氏轻轻哼一声,可能是冬天的原因,这一家子人她总瞅着个个不让人暖和。
大雪洁白中蓝色身影,腊梅眼睛尖轻声道:“这丫头进来,很是尴尬。”曹氏再回想果然如此,她差一点儿鼻子里都要笑出声,甩着手中帕子道:“原来是这样!”
这郭家真奇怪,有丫头不用,花钱从外面娶。曹氏刚“嗤”一声在想,不就是要个女人。再一想她白了脸,郭家要的就是门户相当的人家,曹氏紫涨面庞,平白害人!
这样恼怒的心情她嫁过来三天有不少次,一气上来手脚冰冷站在这里不想动。房中郭朴轻咳喊人,临安进去曹氏亚根儿没有听到。
直到雪地中又有人过来,才把曹氏惊醒,见来的是长平,曹氏索性对丫头们道:“没有咱们什么事儿,咱们暂时回房去。”
房中郭家的两个丫头也不敢问她,曹氏不容她们跟着,她们也自在房里取暖。
长平送凤鸾到家回来,对郭朴道:“毛家的儿子总在周家门口儿打转,素着手也不像递东西,见我去他就走开,我回头看他,又在那里。”
郭朴平时为解烦闷,家里人把街上各种小道消息告诉他,他恍惚记得毛家怎么怎么了,问道:“是对少夫人还有情意?”
“只知道他现娶的妻子到周家门上大骂一场。”长平也只记得这些。郭朴出一会子神,想想凤鸾不是这样的人,她是逼到自己房中要嫁。拿刚才曹氏和凤鸾比一比,凤鸾要有心得多。她要是陪自己,自己动一动她都会进来,不进来也会探着头在帘外看看。
再相信凤鸾,郭朴也不掉以轻心,吩咐道:“有事情再来回。”闭目无话,沉沉又有睡去的意思。
雪一下一天,灯烛掌上时,郭夫人神采奕奕和汪氏回来,先来看儿子,她当然第一时间来看儿子。
“你好不好?”郭夫人笑容满面,汪氏早就讨好地过来:“夫人在外面一天惦记着公子。”两张灿烂笑容的面庞,郭朴也有一笑:“我好着呢。”
褚敬斋在房中看着郭朴喝药,他又要挑毛病,好与不好,不是一看就看到。
郭夫人打趣汪氏:“明明是你半个时辰挂念一回,倒来说我。”汪氏娇羞满面:“母亲取笑我。”她容貌娟好,晕红面颊时也有动人,只是眼神儿飘忽不定,睡着的郭朴全看在眼中。
这个人,明显是装出来的。不过母亲喜欢,郭朴也愿意将就一回。母亲看人不会错,郭朴也相信自己看人不会错,当他和郭夫人的看法冲突时,郭朴愿意再重新审视一回,反正他太闲,什么不想反而更烦恼。
曹氏这个时候进来,郭夫人回来,她不得不出来。汪氏眸子流转着光彩,笑吟吟亲热地过来:“妹妹你倒不在房里,我还以为回来可以看到你,你哪里去了,几时出去的?”
曹氏冷笑,这个人花样玩到自己身上来了,她冷若冰霜地道:“我一天都在,也没有看到你,正在想你哪里去了,原本想着周氏回门,你我陪着公子说说话,找你一天不见踪影。”
汪氏有得意,当着郭夫人的面也应该表现得意出来:“我陪母亲出去一天,劳累你找我,明天出去,我对你说一声。”
“那就多谢了,明天你出去,千万记得告诉我,”曹氏这才放出三分笑容给她,故意带着上下打量汪氏的表情道:“姐姐身子骨儿好,大雪天外面去反而精神抖擞,想来跟着母亲理当喜欢。我虽然没去,不过跟着公子房中暖和,对不住偏了你。”
郭夫人微微而笑,郭朴淡淡,这两个一个不弱于一个,曹氏是绵里针,汪氏碰个软钉子。郭朴想想凤鸾,有了笑意,那呆子在这里,只能听别人话和自己气到急。
晚饭上来,郭夫人回去,曹氏话里有话对汪氏陪笑:“我应该陪公子,不过姐姐一天没有在,我让姐姐。”再对郭朴欠欠身子,反正他睡着看上去,别人就容易忽视他,曹氏转身而去。
汪氏急了:“哎,你……”等曹氏出去,她嘀咕着正好让郭朴听到:“公子还没有说话。”郭朴心想自己最好装又睡着,不然要挑唆到自己面前。他闭上双目,好似睡着。
曹氏回房轻击桌子冷笑:“好人全让她当完了!”喜欢巴结是不是,家里也让你,外面也让你。腊梅把别的丫头打发去传晚饭,担心地道:“全都让她一步?”
“全让她,她只是一个人罢了,让她累着去!”曹氏轻松悠闲地坐在榻上,小桌子上摆着果盘瓜子,取几枚在口中嗑着,曹氏笑眯眯:“让我看看汪家的金贵姑娘,她到底有几斤几两重!”
一个时辰以后,汪氏才回到自己房中,进门要歪在榻上:“我的妈呀,累着我了。”出门去郭夫人走动十几个铺子,和人说话也费精神。回来没有休息成,又要侍候郭朴晚饭。
汪氏心中也烦,少年女子不是没有饭吃,从闺中锦衣玉食跑来侍候一个病人,她的脸拉下来再也堆不上去,对五巧道:“打热水来给我揉揉脚,明天还要出去呢。”
门外有人敲门,是曹氏笑靥如花进来。汪氏累得头发都要散,还要强打精神坐直面上笑得无比精力充沛,曹氏是好整以暇,晚妆已成,着一件灿灿金银色的灰鼠袄子,手里抱着鎏金涂银的手炉姗姗而来:
“我来看看七巧,好了没有?那天晚上闹贼,我也听到几分,有人动窗户是不是,我懒得起来就没有动,早知道七巧会被人掠走丢到大门外冻一夜,我就起来帮你张望张望,也不会弄到这样地步。”
汪氏目瞪口呆,这一个那天晚上没有睡着?曹氏唇角笑得讽刺,洞房那天她无心梳洗合衣而眠,听到动静再回想回想,大约能明白是什么事。
七巧就睡在房中,汪氏不让她挪动出去。因为病双颊红晕好似生逃。曹氏走到床前更是巧笑:“好个病美人儿,我见到也怜惜你。这贼也不长眼,这么漂亮的丫头,怎么忍心丢到雪地里。现在街上卖人,也值个几十两吧?”
汪氏说不出来话时,曹氏带笑回身对她道:“这贼真是的,费大力气把一个人弄出院墙,啧啧,就这么丢了?难道只和这个丫头有仇,难道只找这个丫头?”
汪氏被她一番话打得没话说,幸好她机灵,尴尬地道:“想来那是个笨贼。”曹氏脆生生笑着道:“我想也是。”
☆、第五十七章,争宠
曹氏笑逐颜开说告辞,留下呆若木鸡的汪氏和五巧在。大门洞开风吹进来,郭家的丫头去关门,道:“少夫人请里面坐,这里看冻着。”
这个丫头又看七巧睡的对间:“她夜里再不好,明天外面养病去吧。”汪氏一激灵,人不呆板脑子活泛许多。勉强应一声让人打水来洗,洗过换上大红色崭新的小袄儿,上面绣着鸳鸯戏水和红莲花。
五巧算是知道汪氏心思的人,把铜镜捧来,汪氏挽了一个油光滑亮的发髻,手里拿着帕子往郭朴房里来。
她的房门“咿呀”一声传出,曹氏的房门慢慢露出一条缝,正看到汪氏苗条的身子裹着小红袄的背影,曹氏正大光明打开门,故意动一动身子:“哎呀,这晚上要出门,还是先开条门缝凉一凉再出来的好。”
外面踱几步就进去,一个人坐在被窝里抱着汤婆子窃笑不止。从她成亲,难得笑这么欢畅,腊梅去了大衣服,挨身坐进来笑嘻嘻:“看到什么?”
“夜半相会,”曹氏扑哧笑出来,懒懒歪到枕头上,想想又笑,悄声道:“这个人的伎俩,不过如此。”
腊梅不明白:“夜半相会难道还不叫厉害?”曹氏笑得止不住,轻喘着气道:“那人是个不全的人,她这样跑去是惹火还是惹气?”又自言自语道:“左右不过是为七巧丫头去的,难道为和我生气才去,哼,穿着小袄挨冻算什么本事!”
说话的时候,汪氏进到郭朴房中,长平在给郭朴换衣服。虽然是冬天,久卧不起的人也需要翻动身子防褥疮。郭朴的情况不一样,他一动就疼痛不止。给他换衣服要几个人才行,床前是长平和一个家人,床尾是临安和一个家人,中间指挥的是褚敬斋。
汪氏就这样进了来,打扮得活似短打汉子。大家正忙着,听到身后“哇呀”声响,汪氏吓得跑出去。
她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这样扮成“戏妆”模样来了不肯走,见外间有紫檀木屏风,到那后面去候着。
这里还好不怎么冷,汪氏从小身子骨儿不错,一直站到家人们和医生全出来。再进来,郭朴额头上痛汗如珠,层层冒出。
汪氏取出自己帕子,忍着难过给他擦拭。郭朴闻到她身上香气,语气柔和的多:“快穿衣服去,不要病了。”
“我正要睡,又担心你,我白天跑了一天,怕睡得死不在这里,曹家妹妹也不让她在这里?”说话难免要看人眼睛,汪氏低头对上郭朴的面庞,她心中总是发怵,这样一个人,还能好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