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让凤鸾不嫁,而没有同别的父亲一样,认为女儿是个弃妇,认为女儿要草草再嫁。
新房里还有一般华丽装扮着,这华丽中坐着苦恼的凤鸾。没哭多久顾氏来看她,这就哭也不能哭,顾氏要说她。
“哭什么,你丈夫独苗一个,他想什么你不知道?”顾氏特意抽时间来看女儿,原本是为亲戚们女儿受窘来劝解,到了这里说出来的话,却成这些。
凤鸾用帕子抹泪水:“不管亲戚们笑话,人家也身子痛。”顾氏只是笑:“没事儿,成亲过上几天,你就不痛。”
母女正在说话,丫头们回说:“亲家老爷来了。”周士元手里提着东西过来,顾氏笑话他:“你见女儿还拎东西?是给亲家的,又太少此。”
“给凤鸾的,”周士元笑容满面交给顾氏,到底也有父女之羞:“给她补补。”顾氏还问他:“刘先生的药?”
周士元道:“新来的张先生药。”顾氏一听就不悦:“刘先生药好,昨天晚上对你说过,你外孙子没有抱,这就敢老?”周士元哎一声道:“你们妇人在家里的闲话哪有真的,我外面听几个用过的人说,张先生药好。”
凤鸾斜倚榻上,哭都不想哭了。见父母亲高一声低一声争执哪一个药好,全然不管自己就在身边,凤鸾是忍不下去了,忍气打断道:“别再说了!”
手一甩帕子,气呼呼转个身子换个方向生气。
周士元和顾氏对着笑,再来劝女儿。“凤鸾呐,夫妻恩爱是件好事。”这是当父亲的。当母亲的陶然有乐:“说明我女婿好了,身子好。”
“父亲母亲再说,我就哭给你们看。”凤鸾想不出话,就用这个来作威胁。见父母亲一时不再说,凤鸾搅尽脑汁来说晚起有多么不好:“亲戚们要笑,是我一辈子的把柄。”
当父亲的是好父亲,马上反驳:“那是胡说,那是眼红,那不应该!”当母亲的是好母亲,顾氏笑眯眯:“说这话的人全身体不好。”
凤鸾噎住,她无话可说,只能气忿忿再转个身子,换一个方向再来生气。身体好不好,这也不是尺度。凤鸾对着父母亲接下来的话,只能再接再励地忍着。
终于把他们忍出去,对着小桌子上那一包子药,凤鸾怎么看怎么别扭。新房里檀木几架,梨木桌椅。全是新式样,新花式。
只有这包子药,太太太……凤鸾找词来形容,没词的时候想到郭朴,朴哥念书多,他肯定有典故出来。
想到郭朴更生气,见房外郭夫人亲自过来,她手里也提着一包子药。凤鸾心里哀叹起身来迎,郭夫人悄声交待她:“让人文武火煎,你吃下去就成。”又神秘地拍拍药包里,小声道:“还有外敷的,自家铺子里有,你只管用。”
地上要是有个地缝,凤鸾肯定钻进去,只是没有。凤鸾哭哭啼啼哭出来:“母亲,让朴哥不要再当官,我怕呢。”
“我也想呢,等你到京里去就全知道,那公主,我说不过她,也不能说过她。”郭夫人对庄敬公主耿耿于怀,从尊卑角度上,又无奈何。
凤鸾马上紧张兮兮,眸子里全担心:“公主?”郭夫人一怔明白过来,失笑道:“你这孩子,是庄敬公主,是廖大帅的妻子,大帅是朴哥的师傅。”
大帅二字凤鸾早有耳闻,侍候郭朴病中她早听过。因此默默然无话,默然才片刻,凤鸾哎呀一声对郭夫人撒娇分辨:“母亲,我不是那个意思。”
郭夫人忍住笑:“你放心,公主看不上咱们家。”说到这里,郭夫人稍有正色,温和地道:“凤鸾呐,祖父和你公公和你,都疼你,你以后可千万要和朴哥和气,再不轻信别人的话。”凤鸾刚说是,见婆婆又道:“等你满月随我去铺子上,那里闲话更多,全听起来可不得了。”
凤鸾缩手缩脚局促不安,只到郭夫人出去才弄清楚话意。以前让汪氏去,凤鸾总有不平,现在要让她去,凤鸾又惴惴不安。
不安后见桌子上一左一右两包子药,又生懊恼。
中午郭朴没有回来,凤鸾的气又留到晚上。丫头们收拾药走,晚上饭前送来两碗药,左一碗乌沉沉,不喝不好是父母亲的心意;右一碗乌沉沉,不喝不好是婆婆送来。
两个药碗都古朴素雅,白澄澄瓷碗有青花。凤鸾手指按在青花上一圈一圈的描,直描到饭吃过,星月明,才见郭朴兴冲冲回来。
他抬腿迈步落入房中,第一句话就是柔情似水:“想了你一天,你可想我没有?”凤鸾咬一咬牙,今天决定不能轻放他。侧过脸儿笑如芙蓉初放,并且兼有妩媚。
郭朴小心翼翼地大喜:“还以为又要打我,”定远将军装出可怜样子,一小步一小步凑过来:“在房里随你打,在外面夫人留情,给我几分颜面。”
凤鸾手难以克制地痒了又痒,笑得就更娇媚,药碗推过去,娇声道:“可不是想你,这药也想你,快喝了吧,父亲母亲和婆婆送来,让我看着你保养身子。”
“是我的还是你的?”郭朴嘻嘻哈哈,凤鸾没忍到,杏眼瞪几下又收回,笑得云一般淡,风一般轻:“你的,听话,喝了吧。”
郭朴贴着她坐,哈气在她脖项里:“人家要你喂。”凤鸾还能笑,手还没抖到把药灌给郭朴,她只把药碗送到郭朴嘴边,怕他不喝多陪一个嫣然:“我喂你。”
“不要,人家怕苦,你先尝尝。”郭朴尽着嗲她,凤鸾手一哆嗦,药汁撒出去不少,她怒从心起,面庞一板,空着的手拎起郭朴耳朵,喝道:“喝!”
郭朴乖乖喝下去这一碗药,又把另一碗也喝下去,抹着嘴角药汁委屈:“人家全喝了,你今天晚上要疼我。”
“我,好好疼你!”凤鸾柳眉倒竖,把郭朴耳朵拧得更紧:“给我老实睡觉去。”郭朴不敢再惹,他身子长要就凤鸾的手,歪着着低着身子老实去床前睡下。凤鸾拍着双手出来,郭朴喊她:“没有洗怎么睡?”
凤鸾没好气:“等着。”
成亲后房里多了不少丫头,兰枝桂枝也在其中。让丫头们打水送去,不一会儿桂枝出来回话:“公子说水热了,”
“给他加冷水。”
不一会儿,丫头出来回话:“公子说水凉不肯洗。”
凤鸾带气进来,见郭朴跷着腿睡床上,一只手臂搭出来。床前有人双手端着水盆,郭朴一根小手指尖浸在水里,双眸对帐顶,慢慢腾腾道:“这水怎么又热了,回少夫人去,我身子不好,我受过伤,我……。”
见一张有气芙蓉面庞出现面前,郭朴敏捷地坐起来,再垮下脸儿垂下肩头诉苦:“这水不好,你不看着,这水从来不好。”
“我来侍候你!”凤鸾一字一句说过,身上这两天的酸痛全飞走,只有腾腾的火气直冒。丫头送上湿巾帛,凤鸾给郭朴面上一抹,手上一擦,喝问他:“这下子好了吧!”
郭朴以手掀着衣服:“我身上有汗味儿,”他十分讨好:“我倒没什么,军中十天八天不洗澡也过得来,怕你闻不惯,你又不要我。”
凤鸾心软下来,原来军中这般苦。让丫头放下热水出去,郭朴去里衣凤鸾给他擦洗过,柔声道:“睡吧。”
“睡不着!”郭大少依然挑刺,凤鸾拿起巾帛作势要抽他:“分明胡说!”她云鬓微颤,秀眸沉沉,衬着小巧红唇,轻咬的贝齿,郭朴由衷地说一句:“凤鸾,你变了,不过这样子我更喜欢。”
这种霸道也会出现在柔顺的凤鸾身上?郭朴抓住时机又来蹭撒娇:“你要霸道我才好,”把身子一伸视什么如归:“霸道我吧。”
凤鸾啼笑皆非,点他一指头笑骂:“你先睡,我就来。”梳洗过回来,郭朴正在床上左动一下身子:“快来,”右拧一下身子:“我急了。”正在耍活宝。
将军理当威风八面,让他的兵看到这一幕,不知道如何想。
见凤鸾过来,郭朴才乖乖停下,贴着凤鸾睡下来乐不可支:“和你睡有香味儿。”凤鸾抚着他,好好对他说着:“你要我陪,一辈子长着呢,两天不放我早上起来,亲戚们要议论我不好,外面人听到要笑,朴哥,明天咱们可不这样了。”
郭朴身长于凤鸾,年纪大于凤鸾,他赖在凤鸾怀里扮稚气,盼着眼睛装懵懂:“谁敢说你不好,明天我寻他事!”
“朴哥,你心疼心疼我,咱们不再这样了,好不好?”凤鸾快要哭了,还必须同自己丈夫好好商议。
烛光有如明珠,放出莹莹光来,不知道何时两个人调一个过儿来,凤鸾娇娇弱弱倚在郭朴怀里,郭朴抚着她在解释。
解释的全是好话,没有一个字不能著在书上立在典上,只是凤鸾听在耳朵里,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
郭大少解释不早起的话如下,他曼声吟哦:“有诗为证,**苦短日早起,从此为夫不起早,”凤鸾不懂这诗全文,也没听出来不是古诗套路,颦着眉头还当这是诗,只是狐疑道:“这是你写的吧?”
“哈哈,你怎敢唐突大诗人,该打,”郭朴手入凤鸾衣内拧了一把,凤鸾娇呼过,嗔怪地推着,郭朴又来了兴致:“还有典故为证,春眠不觉晓,这春天睡觉,是不用管起不起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