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中就都微笑。
顾氏今天又在这里,她是不信女儿昨天晚起今天还会晚起。耳朵里听到孩子话,顾氏有些面红。
新婚夫妻起来晚这事情,不少人会怪到凤鸾头上。郭朴从来起得早,从小儿习武时就这样,就算是他以前按时起早,也会有人想凤鸾应该劝着早起。
你头天不依着他贪,能第二天双双起不来?
再有知道凤鸾和郭朴昨天白天紧闭房门的人,更是笑得掩不住。
唯一泰然自若,真心喜欢,面不改色的,只有郭夫人一个人。
还是昨天的那个钟点儿,外面走来郭朴和凤鸾。郭大少还是昂着脸儿,带着笑儿,活似晚起是天下第一件得意事。
而凤鸾窘迫得快要哭出来,理都不想理郭朴。清早又缠上一回,力气耗尽两个人又睡到这时候。
进房里更不敢看别人脸色,对郭夫人母亲行过礼,凤鸾羞怯怯娇惭惭垂头敛眉不敢任何一个人,一一对亲戚们低头见礼。
十一房里的大奶奶怎能不说话,大房里什么好事儿都占上,就是风水也是大房里得天独厚。要不占去郭家风水,怎么十二个房头里,就朴哥一个人又中举又当将军,重伤一回人人以为他不行了,不想他又好了,还要升官儿。
有眼红嫉妒恨着不舒服的人,借着这事就有了话头,十一房里大奶奶故意叹气,对凤鸾道:“我说少夫人,这身子还是要紧的。”
凤鸾头更垂下去,羞惭地道:“是。”声音几乎低不可闻。郭朴来解围,不解还更好些,他笑着扬眉道:“我身子好得很。”
十三叔公又长几岁,还是孩子一个,他一只手拿着糖在吃,一面大声道:“母亲说,早起的是好孩子。”
哄堂大笑传出来,快要震动屋顶。凤鸾头又垂几分,正在恨郭朴,见郭朴回十三叔公话,依然得色非凡:“十三叔公,你也有不早起的时候。”
“头儿晚上我玩过了,这就不早起。”十三叔公说过,被他母亲笑着打了几巴掌,拉他到身边按坐下,笑得前仰后合来教训他:“少说话,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郭朴皮头皮脸只有得意的,这些话全听不到。难堪,没面子这些情绪,全在凤鸾一个人心里。
郭夫人体贴她,带笑道:“凤鸾心疼朴哥,打发他歇着这没错儿,”大家更要笑,当婆婆的为媳妇辩解这些话,不由人不笑。
“去吧,朴哥三年才回来这一回,昨天说要收拾房子,你们自己看着收拾。”郭夫人打发他们走,在这里再站下去,只怕凤鸾要哭出来。
凤鸾为表明自己不贪欢,今天打定主意不走。垂手回郭夫人,嗓音还是如蚊子般:“母亲,我在这里侍候。”
可以想像得到,全城的婆婆眼里,凤鸾将是个坏媳妇;全城里的媳妇眼里,再懒惰的人也会觉得得意洋洋,这里有一个垫底的。
顾氏松一口气,她欣慰又怜惜地看女儿,凤鸾从来不是这样的人。想到什么再看郭朴一脸的如意,顾氏不知道该欣喜小夫妻恩爱的好,还是该说说女婿不要由着性子闹的好。
两个心思交战过,顾氏出来第三种心思,对嘲笑的亲戚们鄙视一通,他们分开三年又有误会,你们夫妻分开三年,早就各奔东西各走各的。
有三年的思念在里面,顾氏又觉得晚起是对的,不晚起才不对。想来三年中,肯定有不少话要说。
郭夫人还是心疼凤鸾,她了解亲戚们说话,再对凤鸾道:“不必我这里侍候,你成过亲,要学着当家。新房里摆设有些日常并不用,去看一看以后怎么归着。”
凤鸾涨红面庞,也实在不能再呆,耳边说的话不再对着自己,是亲戚们自己说话。可这些话说来说去的,全是:“有好药,身子一补就回来。”
“还是刘先生的药好,邱大人纳小妾,总用他的药。”
这些话还怎么再听。
郭朴又插上来话,当着人伸手来给凤鸾:“我送你回房。”凤鸾心里死死忍住,才没有抬头怒目于他。
对郭朴的手视而不见,凤鸾强装自如对郭夫人和母亲行过礼,对亲戚们施礼过,垂头一步一步自觉得很可怜地走出去。
她心里陡然明白郭朴的心思,朴哥是诚心,朴哥是发泄他的怒气。这三年里,谁没有怒气?可是凤鸾没想过郭朴应该生气,因为那虞大人是他的朋友,邱大人是他的相识,以前看着是总巴结郭朴。
这事儿全由朴哥而起,他凭什么生气。
当着人受漠视的郭朴佐着嘴儿自己笑,不当一回事地跟在凤鸾身后要走。郭夫人喊住他,带着忍俊不禁交待他:“你不许欺负凤鸾。”
“父亲喊我出去,我送她回房就走,哪里还能欺负她,”郭朴嬉皮笑脸:“母亲放心,我只送她。”
凤鸾在外面听到欲哭无泪,这些话可当着人说出来?她默默前面走,郭朴欢天喜地后面行。家里也有桃杏树,郭朴摘一枝子送过来,陪上两声嘻笑:“我帮你戴头上。”
凤鸾夺过这花,三把两把揪个干净,连树叶也不余下。光枝子愤愤投入地上,再低着头粗看是恭顺状走着,其实心里怒火熊熊。
“我知道了,不喜欢这花?”郭朴在后面对自己说话,笑着又取下一枝别的,这下子不给凤鸾,殷勤着给凤鸾别在发上,讨好地道:“看我的凤鸾多好看,真是个好看女子。”
凤鸾更怒,抬手来摘,郭朴握住她的手,嘴里赞一声:“柔若无骨,肤如凝脂。”凤鸾另一只手过来打他,一样被他握住。
这下子,变成郭朴在前,凤鸾在后,郭朴握着凤鸾的两只小手,轻轻揉搓着更加喜欢:“走,还是我送你。”
凤鸾泪水滴哒哒下来,等到房里已是抽抽泣泣,哽哽咽咽。郭朴老实的不再惹她,也架着还要出去见父亲和客人,他在房门口放开凤鸾,飞快在她发上亲一亲,转身交待丫头们:“侍候少夫人好生歇着,让她多歇着。”
丫头们都忍笑,欠身子道:“是。”
在这答应声中,凤鸾一步迈进房里,用力“砰砰”把两扇房门阖上,扑到床前去哭。郭朴吃了闭门羹,满在不乎的对房门看看,嘴里嘀咕道:“这门结实,好不好踢?”
再用手指轻敲自己脑袋:“自己家的门何用去踢,喊一声,夫人开门来,这就行了。”他边嘀咕着边去了。
二门外遇到周士元,他也是昨天听到小夫妻高卧不起,今天见郭朴还不出来,他不放心地来看看。
见到女婿精精神神而来,周士元心里虽然埋怨他贪欢贪的不是时候,但面上全是笑容。对于郭朴和凤鸾,周士元自有一份内疚。
郭老爷子也说过他:“当父母的要为子女拿主意,你拿的是什么主意?”但是郭老爷子也体谅:“就因为朴哥是个官儿,你就这样乱猜疑?”
周士元站住脚,满心欢喜地喊女婿:“你出来了?”郭朴对他不能有气,三年之分的原因还是在虞临栖身上,就是邱大人也是个前期分辨不清,只是后期不该隐瞒。
郭朴客客气气,规规矩矩行礼拜他:“岳父要进去?”周士元听到这声“岳父”,马上体会到说书人嘴里说的浑身发痒是什么意思,这滋味儿是心头喜跳,脚底下飘得要站不住,全身一百多斤的骨与肉,这就只有四两重。
他嘴喜欢得咧着,虽然咧着也还想起来交待郭朴,他满面笑容甚至接近谄媚,低声下气学着郭家的称呼喊道:“朴哥,你身子要紧,你打仗的人,又受过重伤,来日方长,小心保养。”
郭朴笑逐颜开:“岳父,这不是想要孩子,岳父你要抱外孙,祖父要抱曾孙子。”周士元哦呵呵大笑几声,过于欢喜用力拍拍郭朴:“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翁婿二人前隙尽消。周士元余下的羞愧还在,他拉着郭朴的手臂给他赔不是:“全是我不好,我听信人言……”
郭朴打断他,诚挚地道:“多谢你一路护持凤鸾,凤鸾有个好父亲,我在外面也更放心。”见周士元还有不安,郭朴同他玩笑一下:“我不在家时,您好好帮我照顾凤鸾,不再不信我,小婿感激不尽。”
周士元难为情一下:“哎,你这孩子,”又关切地问郭朴:“几时还走?”做父亲的心情全浮在他面上,周士元不好意思地道:“凤鸾她肯定不想你走,可是你又是当官的人,身不由已。”
他心头浮上来一句话,不要说当官的人身不由已,就是做生意的人,说一声要走,也是身不由已。
翁婿由此融洽起来,郭朴对周士元嘿嘿:“我三年没见凤鸾,好不容易成亲能不贪着些儿,请岳父对岳母说,请岳母帮忙对凤鸾说说,要孩子是最要紧的事,凡事请凤鸾多忍耐,我也温存着呢。”
郭将军嘻嘻笑:“我对凤鸾说她不信我,父母之言,她理当从之。”原本是要劝郭朴注意旁人闲言闲话的周士元,完全站到郭朴的阵营中去,说了好几个是以后,周士元笑呵呵和郭朴分开。
走上几步见天还早,周士元拍拍脑袋:“这一次可不能再弄错,得先准备停当再来。”他的大人女婿,完全得到老丈人的欢心。
而出去见父亲的郭朴,回想这几天里凤鸾说过岳父曾让她不再嫁的话,郭朴也觉得这个岳父比京里那前准岳父好上千倍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