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人,是毛蛋新近认识,几个月前出现在这附近的山大王们。也报过名字,就叫张大王二钱三刘四,这一听就是假名字。
见毛蛋进来团团打躬:“哥哥们,兄弟有事求你们了。”张大冷冷一笑:“说!”这股子随话出来的清冷劲儿,毛蛋到现在都不舒服。
和这些人认识,是他们出现在这城里,相中毛蛋是个消息灵通的混混,时常问他打听消息。作为代价,他们帮毛蛋出过一次手,教训过几个不驯服不给保护费的人。
那功夫把毛蛋也震住,让他很是倾心。
毛蛋心里有一件事,一直酝酿着不敢说,为毛掌柜的事来求,他心里蠢蠢欲动,想把自己的事也说出来。
当下先说毛掌柜的事,这样这样一说,张大不当一回事儿的道:“这不算什么,那地契几时送到,是什么人送到,你打听清楚提前半天来说就行。”
毛蛋小心陪笑:“哥哥们有胆量,兄弟从来佩服,不过哥哥们小心,这活儿只怕要白天做!从邻县到这里过两个县城,中间只有十里地一个小山丘偏僻些,一不小心,腿脚儿快的就喊来人。”
“罗嗦!你看不起我们兄弟?”张大立即瞪大眼睛,碗口大的拳头砸得桌子“砰”地一声,毛蛋也是五大三粗的个头,在他面前陪着小心举起双手后退一步,笑容讨好地道:“兄弟不是那个意思,是想对哥哥们说,虽然隔着两个城,偏僻的地方不多。相邻最近的县城里,还有八百乡兵。”
大汉们嘿嘿呵呵哈哈笑起来,笑得毛蛋迷乎着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眼儿里更为警惕地打量他们。
这几个人,绝对不是山大王,却在这里做着山大王的事。毛蛋知道周家和船工的事,就是他们做的。在毛蛋知道时,已经是事后。就是他事前知道,也不会去救。
寻常强盗眼里,八百乡兵是值得一提,在他们这四个人眼里,八百乡兵就不放在眼里。毛蛋和初次见到他们时一样,且惊且疑又有惧怕,直觉上这是无法无天的人,而且总有些神神秘秘。
他从怀里取出十两银子送上,张大兄弟几个嘻嘻笑看着银子,毛蛋以为他们嫌少,早有话来对:“哥哥们辛苦,这银还是兄弟自掏腰包,这事是为一个多年的兄弟办的,可怜他与这个人苦大仇深,兄弟我一直不能为他行事,幸遇哥哥们,”
张大摆一摆手,毛蛋知趣闭上嘴,张大拿过银子,另一只手举两指如刀,在银子上狠狠一击,“叮当”一声,半边银角子落在地上,跳了一跳。
毛蛋吃惊的嘴张多大,这功夫!他扑通跪倒,张大笑起来:“兄弟不用怕,江湖上兄弟们相交,割头换颈尚不值什么,如何肯要你的银子!不要,只怕你不肯,我们收这一点就行!”
他手中还剩下的半边银锭,只有二、三两左右。地上余下的是大半块,张大努努嘴:“兄弟捡起来自己收了。”
毛蛋不去捡银子,在地上重重叩几个头,张大就知道他又有话,道:“有话只管说。”毛蛋直起身子,面带凶光地道:“这是兄弟多年心事!本城的郭家,家有万贯银,库有万斗米,不下十万的家财。他们家的公子会拳脚,七八年不合与兄弟相争,当着人把兄弟打掉两颗牙齿。哥哥们若是能帮兄弟出这一口气,来个劫富济贫多好!”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张大口气淡淡地说过,对王二钱三刘四看过,再对毛蛋哈哈一笑:“这有何妨,今晚就办,我们在这里候着,你去引他过来!”
在张大看来,不过就是一个富家子罢了。
他们答应,毛蛋大喜,他不起来又道:“他伤病在家,引不来他,哥哥们要做,索性大做就是!兄弟自认识哥哥,一心里佩服。兄弟无家无口,愿意给哥哥带路作这一回,随哥哥们一起上山!”
王二钱三刘四默然不语,张大停上一停,笑得很自然:“兄弟三思吧,落草不是好玩儿的!”见毛蛋难掩面上失望,张大岔开话题:“他伤病在家,等他好了你引他出来寻机相斗就是。”
“他战场上受伤,伤得都不能当男人,这辈子只怕出不来!”毛蛋把这句话说出来,不说话的王二钱三刘四眸子里精光一闪,闪得毛蛋小小心惊。
张大也凝重面色,又哈哈一笑来掩饰:“兄弟你呀,佩服佩服,原来是个老爷!”让毛蛋起来捡起银子,细细地问他:“是什么官职,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当的官?”
毛蛋一一一回了话,张大越听越惊心,三言两语把毛蛋打发走,只约好抢地契的事。毛蛋出去没有就走,找一个熟人坐下喝几杯,借机打量这个雅间,见雅间外另有两桌子人,一桌三个,一桌四个,虽然是喝酒,眼睛却四处打量。
毛蛋不时看几眼,和他一桌的混混眼睛亮,问道:“几个当兵的,有什么好看。”这话在他是随便一说,毛蛋听到,眼睛瞪大,眼神儿直了,再想想张大几个人的坐姿,歪坐着总觉得牵强又别扭,正坐着又如一个模子出来一样。
全是当兵的!
雅间中的张大几个人正在交头接耳:“四弟从京里来,说的被卢家退亲的倒霉人,却在这里。宁远将军郭朴,跟廖大帅的,咱们不惹他。”
刘四微笑只点头,怀里取出一个卷轴打开,是一幅当地的地图。他手指着几处:“这里,这里,和这里,主子说,闹上几出子显出来小乱就行。”
“毛蛋这小子运气好,咱们要闹,他送事儿来。”张大笑着说过,眼睛斜斜扫过桌子上放下的小小半边银锭。王二钱三刘四一起笑,张大对王二道:“要办这事,得到邻县去看看地形,二弟,给三弟钱让他去跑一趟。”
王二怀里鼓囊囊,取出一个不起眼的粗布包儿。回头看看包间的门帘子严紧,打开来金灿灿,是一包子金叶子。
取出两张,钱三接过在手里,王二再收拾好粗布包儿,张大喊进小二来:“再送酒,”把毛蛋处才刚拿到的半边银锭一推:“余下的赏你。”
二、三两银子送酒来,这店里没有山珍海味,四个大汉只喝酒还会余下不少,小二喜欢得一跳多高,吆喝一声:“这就酒来!”
☆、第三十三章,胡说
毛蛋疑心重重却不敢说,怕酒后多话,随便喝几杯就说有事会钞走人。周家的丫头之事,这些人还不肯办,说好汉们不为难女子,毛蛋只得自己出来找人办。
路上经过周家门口,见大门开着有客人出来,毛蛋在月光下面瞅一瞅,自言自语道:“晦气样子少了。”自去找人不提。
来安送客人出来,又接进一位客人,这是债主霍掌柜。
周士元还坐着,顾氏要扶他去睡,他摆手:“只怕还有人来。”见霍掌柜的进来,周士元不奇怪,只含笑问他安好。
“老弟,不想你有手段,把郭老爷子也请出来。当然他是个爱善好施,又肯照顾人的人,他一句话,胜过多少银子。”霍掌柜的一开口,吹捧一番。
周士元笑着也夸:“老爷子胸怀不比常人,郭家才有这样的家财。”霍掌柜的跟着点头,再道:“有郭老爷子肯帮忙,老弟你难关得解。有一件事我和你商议,我最近也难,你也知道我家,流水上的银子不过几百两,我借给老弟的,就有几百两。你有抵押,郭老爷子处多借几百两,把我的先还了可好,早还利息也少些。”
周士元心想来了,这些人还算够意思,看着一个城里的人,前一时没有来过多催促。自己这动一动,这些人先要来要钱。
他更为感激女儿,感激郭老爷子。这事要不是他出面,要是问别人借钱,借的钱不够还这些人钱的。
有了倚仗,周士元不慌不忙地道:“有郭老爷子在,你只管放心,停上一年,我本息一分不少还你。按着你我的契约,我一年后还多少,两年后还多少,三年多少算是入股本金,上面写得清楚。”
转身看妻子:“去取契约来。”
霍掌柜的摆一摆手:“不用看,我字字记得。既然这样,就按契约来。”他站起来出去,顾氏送他到台阶下,看着他离开,进来对周士元道:“这些人,难道还不信郭老爷子?”
“他哪里是不信,他倒敢不信,他不过是来敲打几句的意思。”周士元往窗外看,见月色昏昏使人疲倦,又累了一天,回来如霍掌柜这样的人见了几个,打个哈欠觉得难支:“扶我去睡,明天再说这些话。”
顾氏送上拐杖,再扶一把送丈夫去睡,挂念女儿,往凤鸾房里来看她。隔窗见不在,问一声兰枝:“凤鸾呢?”
兰枝道:“在厨房里。”
往厨房里来,见凤鸾和桂枝正在做什么,面前摆的,好几个盆儿碗。顾氏带笑进来:“我的儿,你又在忙什么,这几天把你委屈到,又把你累到,歇着是正经的。”
面案上,摆的有高汤,有新鲜的青芹菜,又有各样调料。桂枝抢话对顾氏道:“姑娘说要感激人,给郭公子又做吃的。”
凤鸾双手在面碗里捏着什么,接着桂枝的话对顾氏笑着道:“这是父亲爱用的青芹饼子,我多做些,给郭家也送一些。”又嗔怪桂枝:“郭老爷子帮忙,郭夫人也愿意见我,郭公子,”说到这里停一停才又道:“他总是说了好话没说不好,要是说不好,郭老爷子肯定不会帮。这吃的,也送给郭公子,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只探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