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板摇头叹息道:“请恕我直言,林大公子。您问的这两个问题,我都没有办法回答您。想必你们都已经打听出来了吧,我的荣丰在四家联盟中,地位是最低的。本来我也不想掺乎这件事儿,可是一来抹不过与金顺杨老板的交情,二来还借着金顺一笔银子没有归还,被他们半是邀请半是威胁,就加入了这个联盟。可是,现在我”又是一声长叹,仰起脖子,惆怅地看着天花板,沉默不语了。
叶紫灵和林世杰对视一眼,无声地交流着这样一个问题:他说的,是真的吗?
叶紫灵替何老板斟了一杯茶:“何老板,来,先喝杯茶,润润嗓子,刚才看您走得急,气喘吁吁的,这时候,一定是口干舌燥了吧。”
何老板不客气地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干了那杯银针,又轻轻将杯子放在桌上,眼中全是掩饰不住的焦虑。
林世杰举箸招呼道:“何老板,咱们吃菜吧,边吃边聊。”
何老板也拿起了筷子,可是显得心事重重。
叶紫灵实在忍不住,说:“何老板仿佛有心事啊。”
何老板反客为主,自己斟了一杯酒,举起来:“多谢林大公子和叶姑娘的宴请,何某人先干为敬了。”
一样脖子,就像喝白开水似的,喝干了那杯酒。
叶紫灵和林世杰面面相觑。这种百合蜜酒,是不宜空腹喝的。刚喝下去的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后劲儿很大,恐怕何老板回去的时候,就要东倒西歪了。
林世杰说:“何老板为什么只管喝闷酒啊?有什么心事,不妨讲出来,即便我们不能替你解决什么问题,可至少,能让你一吐为快。何老板放心,今天咱们不涉及庆盛昌与四家联盟的事情,就当是同行之间的一般来往,今天咱们在这里说话的,出门就烟消云散,谁也不许再提起来。”
何老板又接连喝了好几杯酒,已然朦朦胧胧有了一点醉意:“林大公子啊,其实,我本来不想夹在恒裕和庆盛昌中间,你们这两家,我哪一个也得罪不起啊!何况我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只是从家父手里接过了这个店铺,小心翼翼经营,只求不出差错、别将祖宗的基业给丢了就行。可是…可是”
叶紫灵真想问一句“可是什么”,可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低声安慰道:“何老板这个心情,我理解,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说句不怕何老板着恼的话,荣丰本身资金并不雄厚,规模也不大,走的路数是细水长流,而且何老板性子温和,其实并不适合卷入这种激烈的争斗。”
何老板已经是毫不客气了,只管自斟自饮,也不晓得招呼林世杰和叶紫灵,那一坛子百合蜜酒,已经被他喝得七七八八了。
“当初我就不想答应,可是谁叫我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呢?”何老板眼中的醉意更浓了,可是看样子仍旧十分清醒,只不过是想借着酒意发泄点儿什么,“去年夏天,我经营不善,亏了一笔银子,资金周转不开,眼看着就要将祖宗留下的这个小店给抵押出去了。若不是杨老板出手相救,恐怕我现在已经是个不肖的子孙了。可这笔银子,我终究要还给他的呀,又不是打算赖账不还,更何况当初借钱的时候也是立了字据的,照着市面儿上的利息还给他。本来说好了最晚明年秋天就还的,可是谁知道,宁州城里这么不巧开张了一家恒裕木器行。好吧,你开张就开张,与我何干?可是金顺的杨老板——哦,就是我的远房表兄——竟然打算与恒裕联手。好吧,你们联手就联手,我不闻不问,我不想掺乎,总可以吧?可是不行,我那位表兄突然就跑来跟我说,要我加入他们的联盟,否则立马叫我连本带利归还那笔银子。可是说好的是明年秋天还清的呀!而且他明明知道,荣丰才有了些起色,经不起折腾,可他就是铁了心,要么我加入联盟,要么我马上还他银子。唉——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啊”
第二百三十章 突破口
何老板只管一杯接一杯喝酒,只管一个劲儿地诉苦,令叶紫灵不仅皱起了眉头。看来,荣丰木器行的这位何老板还真不是块做生意的料,这才遇到多大点儿事儿呀,就愁成这个样子。这样懦弱,怨不得会被曾广成和金顺的杨老板捏得死死的。
想到这里,叶紫灵叹道:“既然是表兄弟,那么本来应该是互相照应的呀,怎么能为了一己之利就翻脸不认人呢?不过何老板,恕我直言,这件事情,也是你自个儿理亏,就像你自己说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虽说那笔银子你是打算要连本带利还上的,可是在没有还清之前,你总是要受制于人的。”
何老板激动地频频点头:“叶姑娘一语中的啊。的确如此,的确如此啊!杨老板就是抓住了这个,非让我和他们联手来对付你们庆盛昌。”
林世杰问道:“如果现在你能还上杨老板那笔银子,你是否会拒绝与他们继续联手?”
何老板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林大公子的意思是说…愿意替我还这笔银子?”
林世杰笑道:“看来何老板还没有喝醉。我愿意帮助何老板,可并不是替你还这笔银子。我的意思是,我想买下何老板的荣丰。”
何老板的微醉全都被惊醒了。他吃惊地看着林世杰:“当初我和金顺的杨老板接了一大笔银子,就是为了保住祖宗的基业,不让荣丰落入他人之手。可是林大公子居然要买下荣丰,这不是要我数典忘祖吗?”
林世杰说:“何老板先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以何老板目前的处境,已经因为这笔借款而被杨老板紧紧捏在手心儿里了,也就是说,你即便不想与他们联手,也不可能了。当然,如果何老板心甘情愿与他们联手来与我庆盛昌作对,那我林世杰也无话可说。但是看起来,何老板似乎并不甘心啊。”
何老板警惕地看着他:“我是不甘心被人控制,可是林大公子刚才的提议,不过是要我从恒裕和金顺的控制中摆脱出来,而被你控制,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分别?不都是受制于人吗?”
林世杰说:“何老板请听我把话说完。我的打算是,以收购荣丰的名义,给你一笔银子,银子的数目,不会多,也不会少,你欠金顺多少,我就以多少价钱来购买荣丰。然后,荣丰继续由你来经营,一切与以前一样,不作任何改变,只是,不得再与恒裕、金顺、承泰三家木器行有任何瓜葛。再然后呢,我们以三年为限,如果三年之内,荣丰经营有方财源广进,那么何老板应该可以将荣丰再以原价买回去,这就不算你丢了祖宗基业。但是,假使三年之内你的经营毫无起色,赚不到足够的银子重新拿回荣丰,那么,荣丰木器行就正式并入我庆盛昌。何老板,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叶紫灵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对林世杰简直要刮目相看了。原本以为,这次宴请何老板,林世杰不过是想办法说服何老板放弃与那三家木器行的联盟,却没有想到,林世杰竟然出了这么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
站在庆盛昌的立场上,林世杰这个主意只赚不赔,无论何老板这三年之内经营情况如何,庆盛昌至少都会收回借出去的银子。就算何老板最后还不起银子,荣丰的作坊和铺面,都值一大笔银子了。
站在何老板的立场上,这个办法无疑有了很大的缓冲余地,和杨老板的步步紧逼完全不同。何老板有三年的时间可以发奋图强,将他的荣丰发扬光大,而且,有庆盛昌这个大靠山,不必担心再次被人威胁,更不必担心会被恒裕等三家木器行挤兑。
这个办法,是一个互利双赢的好主意。
何老板不再喝酒,也不再诉苦,而是认真地考虑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问道:“林大公子,不是跟我在开玩笑吧?想必林大公子是知道我的这笔欠款的数目,若是我这三年之内经营得法,那么,我用原价买回荣丰,庆盛昌岂不是吃亏了?”
林世杰笑道:“庆盛昌是做木器生意的,又不是放高利贷的,何必在乎那一点点利息?何老板不必有什么负担,我这么做,并不是想做善事,而是想在宁州商界少一个对手,多一个朋友。何老板以为这办法如何?若是认为可行,那咱们不妨就合作一次吧。”
何老板咬着牙,又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把心一横:“好,我相信林大公子。”
…
“你说什么,你要退出联盟?”杨老板吃惊地看着已经被自己完全控制的何老板,不相信似的问道,“为什么呀?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当初我去找你说这个事儿的时候,你可是没有提出异议的。可这才几天功夫,你就要反悔,这可不大好吧?你可别忘了,你借我的那笔银子”
何老板不卑不亢地说:“表兄,借你的银子你放心,我会连本带利还给你的,明日正午,我一准儿还钱。”
杨老板不相信自己这个一向懦弱没主见的表弟会这么快就筹到银子,一急之下竟然有些结巴了:“你你你…你从哪里弄到银子的?”
何老板站起身来,准备告辞:“这个表兄就不用替**心了,总之,我连本带利还你就是。”
看着走到门口的何老板,杨老板忽然大叫起来:“是不是林世杰那小子说要替你补这个窟窿?告诉你,那小子的话可不能信啊!你若真信了他,到时候你的荣丰是怎么完蛋的你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