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未必。”叶紫灵笃定地说,“这四家木器行,本身都不弱,现在联手的话,也着实是强强联合,可是,他们为什么突然会合作呢?我想,八成儿是恒裕将他们拢在一起,许了很多愿,说服他们和恒裕联手对付庆盛昌。那么这里就有三个问题了。第一,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将庆盛昌打垮,让庆盛昌从宁州商界消失,可是,难保他们不会各自打自己的小九九,比如谁出的力多谁出得力少,谁出的银子多谁出的银子少等等。其实,这种暂时性的联合是很容易起矛盾的。第二,这四家木器行联手,牵头的肯定是恒裕,最后拍板的,也是恒裕,可是恒裕才开张没多长时间,难保其他三家对他不服,这也是一个闹矛盾的机会。第三,既然是恒裕牵头,而恒裕又是曾老爷在经营,而曾老爷经营木器行的那一套本领和套路,又都是从庆盛昌学到的,那么,这一点既有利于他轻车熟路地打击庆盛昌,同时也有利于庆盛昌很容易地对付他,因为大家彼此太熟悉了,因此,在这一点上,曾老爷并不占优势。”
听了叶紫灵的一番分析,林世杰频频点头,眉头也舒展了不少:“紫灵,还是你聪明,而且临危不乱,能想得到这些。”
叶紫灵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要自己慌张。还是那句话,静观其变,这种临时性的组合,总有出现裂隙的时候。等到时机成熟,咱们再去扇扇风点点火,弄个反间计什么的,他们那个组合,不解散才怪。”
林世杰笑了:“紫灵,娘说得对,你真的是我的福星。”
叶紫灵高兴地说:“是吗?那么东家是不是打算给我加薪啊?”
林世杰一脸的柔情顿时消失:“就知道钱。我说紫灵啊,你并不是一个看重钱的人,干吗非要把个‘钱’字挂在嘴上?”
叶紫灵正要反驳他,一个伙计走过来了:“大少爷,叶姑娘,又有两位老主顾,一定要退掉订单,说是咱们这里的家具价钱太贵了,他们要上别家买去。”
叶紫灵和林世杰对视了一眼。
叶紫灵说:“那就退了他们的订金吧。做生意本是两厢情愿的事情,现在人家不想与我们做生意,我们也不好勉强。”
伙计为难道:“可是…这几天退的订单太多了,以前从来没有这样。”
另一个伙计走过来说:“大少爷,叶姑娘,要不,咱们也降价吧,或许,能挽留一些老主顾。”
林世杰迟疑道:“降价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用目光征询叶紫灵。
叶紫灵斩钉截铁道:“万不可降价。若是一降价,咱们庆盛昌的身份就降了,无异于自己往死胡同里走。”
“可是,现在不光是南记这边丢了订单,老店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林世杰有些沉不住气了。
“没关系,只要做好北平王府这批家具和小摆件,赚的银子足够支撑好一阵子了。庆盛昌是宁州木器行的龙头,质量、口碑和服务都是众所周知的,不能因为出现了一两个对手恶意竞争就自降身价。”叶紫灵看起来并不紧张,“大少爷,相信我,先不要忙着降价,观察一阵子再说。毕竟,庆盛昌还没有到山穷水尽需要降价以保全自己的地步。”
林世杰出去给那两位顾客退了订金。
叶紫灵则继续埋头设计图纸。
忽然,叶紫灵抬起头来:“不行,咱们得想办法探探恒裕和那三家木器行的底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林世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派过去几个人?或者买通他们那边的几个人?”
叶紫灵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是他们不仁在先,咱们才被逼不义的。你派人去打听打听,看看那四家木器行里面——最好是恒裕——有没有熟人,先拉拢到咱们这边来,至少,可以给咱们及时提供可用的信息。”
林世杰说:“我这就派人去办。”
…
曾广成站在恒裕的门口,远远地看着庆盛昌。
一个中等个头儿、身体发福、穿着狐皮坎肩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笑着说:“广成老弟,难道你还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吗?”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丰年
曾广成回过头来,笑了笑:“杨老板在担心什么?”
胖胖的杨老板左手娴熟地摆弄着手中两个核桃大小的绿玉珠子,右手端着一个小小的紫砂壶,慢慢踱着方步,走到曾广成身边:“说真的,这次我下了狠心,将我辛苦经营二十年的金顺拱手送给曾老板您用来对付庆盛昌,我这心里,着实也是七上八下啊。”
曾广成哼了一声:“你不相信程老板的实力?还是不相信我曾广成的能力?”
杨老板连忙解释:“不不不!我不是不相信程老板和曾老板,恰恰相反,我太希望你们二位这次能够旗开得胜,让不可一世的庆盛昌一蹶不振,彻底从宁州消失呢。”又正色道,“可是,我瞧上去,曾老板倒是有些犹豫不决。不过也难怪,庆盛昌的林夫人,毕竟是您的表姐,如今林家管事的林大少爷,是您的外甥啊。”
曾广成冷笑道:“想当初我忍辱负气离开林家的时候,我的表姐、我的外甥,哪一个替我说话了?为了明哲保身,他们眼睁睁看着我被冤枉,如果当时,他们是真心替我说公道话,事情也就不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了。所以杨老板,您尽管放心,我要不惜一切代价,让庆盛昌永远从宁州消失!让林家人统统被赶到大街上去乞讨!”
“好志气!”杨老板停止了摆弄玉珠子,竖起左手的大拇指,“几十年来,庆盛昌一直在宁州木器行当中遥遥领先,压得我们这些小店简直是喘不过气来呀!我们多么盼着,可以有扬眉吐气的一天。而如今看来,我们的这个愿望,快要实现了。”
曾广成说:“庆盛昌在宁州木器业根基牢固,想要连根拔出,恐怕不那么容易,不过,使其元气大伤,七八年内不可能在宁州商界崭露头角,倒是有把握办到的。不过,这需要咱们四家齐心合力,才能撼动庆盛昌。”
杨老板开始重新摆弄那两个玉珠子:“曾老板请尽管放心,我的金顺一定惟恒裕马首是瞻,对付庆盛昌,我会不遗余力的。”
“好!”曾广成终于将目光收回来,看着杨老板,“有杨老板这句话,我就心里有底儿了。说实话,恒裕虽然一开张就气势逼人,背后的财力也算雄厚,可毕竟是初来乍到,有很多地方,难免生疏,而承泰、荣丰两家又规模太小,所以,这件事情,主要是要靠着杨老板的金顺了。”
杨老板淡淡一笑:“没问题。只要能够打垮庆盛昌,让我金顺扬眉吐气,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会乐意的。”
…
这几天,韩梦娇住在叶紫灵那里,倒也风平浪静。由于那座宅子很久以来都传闻闹鬼,左邻右舍出于恐惧都搬走了,所以,这座宅子十分清净,没有人来串门,更没有人清楚这里到底住着谁,因此,也就没有人知道,私自逃出来的林家小妾韩梦娇居然藏身在这里。当然,街上的邻居也能看见叶紫灵每天进进出出,可是一来,叶紫灵从不与他们主动打招呼,表情很是冷漠,二来,他们总觉得胆敢住进鬼宅的女子本身就不一般,闹不好,也不是太干净,所以,邻居们都尽量离她远远的,从不主动去接近。
这倒便宜了韩梦娇,在这里一住三四天都无人过问。不过,也不免有些孤单,因为叶紫灵每天早出晚归,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了南记,所以也没什么时间来陪她,所以,韩梦娇只能努力适应这份寂寞。最重要的,是要适应这种自食其力的生活。
叶紫灵早就交代过她,煤炭在什么地方,柴火在什么地方,斧头在什么地方,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在什么地方,洗衣盆在什么地方,搓板和皂荚在什么地方,柴米油盐在什么地方…韩梦娇虽然娇生惯养,却也不笨,一眼就看出来,这位曾经和自己同为林家小妾的女子,是要自己动手做那些下人才做的事情。
对于这一点,韩梦娇倒是欣然接受,而且跃跃欲试,只是力不从心。当初从韩府被赶出来后,她随着母亲和姐姐搬到蔡家巷,每天浆洗缝补衣物,着实辛苦,可是母亲和姐姐一直都在呵护着她,很多重活儿都不要她去做,所以,虽然从官家小姐骤然变成了洗衣女,可是对于这角色的适应,还没有转变过来,因此,很多生活的必须技能,她都没有来得及学会。当然以前她也根本不想学。住到蔡家巷后,她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林世伟的身上,指望着通过林世伟重新过上富贵荣华的日子,只是这个希望很快就破灭了。现在的她,不得不开始正视现实,在叶紫灵这里,自己摸索着劈柴、打水、烧火、做饭…将自己变成一个自食其力的人。
韩梦娇坐在院子里,右手拿着斧子,左手小心翼翼地扶着一根粗大的木头,运足了气力,朝着木头横截面的中心劈了下去。可是,劈歪了。
韩梦娇毫不气馁,再接再厉,接着又来了一斧子,可是差点儿砍到自己的左手,木头依旧没有劈到半分。
韩梦娇沮丧地叹了口气:“我怎么这么笨啊!”然后扔了斧子,放弃劈柴,先去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