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狄伦恨不得能将那件行李交给别人,才不会在乎众人受骗呢。
扛着那青年旅行的路上,他们都不知道多少次把人忘在旅店、郊外、水边、厨房里……
而且狄伦也受够照顾那废人了。
“狄伦,”维拉语重心长拍拍狄伦肩膀:“照顾老男人真是辛苦你了。”
狄伦难得没有以笑意敷衍她,倒是扎扎实实瞪了她一眼,那积累的不满瞪得维拉都心虚了,连忙踮脚去与狄伦勾肩搭背。
“别这样嘛,咱好哥们是不?大不了我请你大吃一顿?还是要下次出任务一起去玩踩地雷?”
踏上归程路途前,那青年被护卫们仔仔细细清洗了一次后,维拉发现了先前完全不知的事。
原来那青年与夏佐相似的棕发,是染的!是!染!的!还是一洗就掉的廉价染剂,一下就露出青年真正发色──燃烧火舌一般的鲜红。
维拉被震在原地,顿时有种受骗的感觉。
那她到底为何,还要救这腰间配手榴弹的可疑大叔天使?
沈重凝视那些护卫,看着那些把青年当宝的虔诚护卫教徒们,一想到青年醒来那天,维拉就觉得有些不安。
她会不会救了个神棍?
“神棍也挺不错的,”听完维拉的烦恼,狄伦这样回答:“我还没揍过神棍。”
说得也是,这样一听维拉也稍觉释怀。
腰间配戴手榴弹的鸟男神棍大叔,也不是随处可遇,是不?
护卫们被青年吸引去注意,乘坐火车途中,便没了维拉害怕的问题与碎碎念轰炸,她也得以在火车干净温暖的睡铺大睡特睡。
只是,维拉却梦见了不寻常光景,或者,该说是记忆。
陌生的城市,旅人吟唱陌生歌谣,儿时的她迈着短腿在巷弄奔跑,被谁追逐,又追逐着谁。
梦中影像如此细微真实,让维拉马上察觉,那不是自己堆筑的幻想,而是货真价实记忆。
她与谁在深夜里攀上小城建筑物高处,手牵手坐在围墙上,听宏亮钟声响彻云霄,敲了一下又一下,小小脚丫晃呀晃,对底下高度无畏无惧。
而这次,维拉终于看清那与自己嬉戏的孩子是谁。
是马可仕。
*下章预告:
察觉到维拉来到,夏佐转过头来漠然看她。
少年背光站在长窗前,身后一片明亮,面孔却阴暗成一片,无法看清表情,只觉晦暗。
作者有话要说:拜蝴蝶之潮所赐,维拉开始一点一滴确认自己对马可仕的猜测
☆、XVI、
与夏佐分道扬镳远隔两地,也超过半年,夏日又即将来到,树木枝叶日渐繁茂,让阴惨惨的日光碉堡恢复了那么些颜色。
此次归返日光碉堡,维拉遇上了朝思暮想的那人。
她遇上了夏佐。
长廊底端,休息时间的夏佐站在长窗前,眺望窗外广场景致。
立领黑背心与黑领带,领口散漫微敞,双手伸入口袋,眉眼端正却闲散,行走雪地一般的无意识微微伛偻,眯着眼,像是漫不经心又像孤独。
每个回眸转身,每个细节,维拉都曾经熟悉不已。却再也没有勇气奔上前去扑那少年,连朝那人多走一步,都很迟疑。
维拉是听闻夏佐这个时候也在碉堡,便追赶而来的,但夏佐比她更早知道消息,却一点相见意图也没有。
都要让维拉怀疑,两人久隔近半年未见,是不是一种错觉。
察觉到维拉来到,夏佐转过头来漠然看她。
少年背光站在长窗前,身后一片明亮,面孔却阴暗成一片,无法看清表情,只觉晦暗。
几乎是贪婪的看着夏佐,维拉想着,就是有人可以凛凛漠然有如薄霜,让人第一眼看见就屏息,就想探究。
而此时即使只是这样远远看他,也觉疼痛。
终于,维拉慢慢跺过去站定,却怎么都不敢抬眸对上夏佐目光,但夏佐出乎意料得,先对她打了招呼。
“看来你过的挺好的。”
夏佐噙着凉冷笑意看她,再看看维拉后头的护卫,然后停在一个定点,维拉几乎可以确定他在看狄伦。
她知道自己与狄伦流浪的事迹,大约连报纸都上了,维拉闷闷解释:“狄伦他只是帮我争取自由的时间,好早点把吉儿事情了结,我们才不是私奔。”
抬眸,维拉对上了夏佐凉冷黄眸,但少年那神态却几乎顷刻就把她打入冰窖。
面无表情的相视与沉默。
维拉知道,那是夏佐没有兴趣,想结束对话的神情。
“为、为什么你要亚柏假装是他遇见班杰明!”怕夏佐转身就走,维拉提高声音说道,却忍不住又低下头回避其目光,不安问:“只是一封信,你连这样都不愿意与我有接触了?”
而维拉却等来一阵沉默,与夏佐淡淡的一句:“就是不想。”
她倏然抬头,对上夏佐目光。
“事情有需要做到这样吗?”语调忍不住有了咄咄逼人与怒意,维拉颤声问道:“连陌生人都不如?”
而夏佐依旧漠然看她。
维拉一度爱极的明黄眸子却凉的像是玻璃珠,比这巨石堆砌的庞然冷凉碉堡,都还要森寒。
“想想自己做了什么,再来质问别人。”
语罢,夏佐缓缓转身,就要漠然走开,但那刻维拉却感觉有些什么在胸口迸裂,她一把捉住夏佐转身的衣摆。
“我他妈又不是为了见别人才回来的!”维拉几乎是尖叫:“我明明说过一定会回到你们身边,为什么还要这样!”
她激动的犄角又开始长出,长尾也开始蔓延,可是少年却只回眸斜斜看了她一眼,还是走了。
头也没回。
夏佐走后,埃迪很快过来,拥她入怀,轻声安抚。
“别这么激动,维拉,你们不过小两口吵架,很快就会好的,我和我老婆年轻也是这样,”叹气,埃迪拍拍维拉脑袋与犄角,不忘安抚:“刚刚狄伦一见到夏佐,就离开避嫌了,你不用担心。”
听到这话,维拉果然发现狄伦消失了,她窝在埃迪胸口,有些恍惚。
她想着,狄伦还真是够义气,虽然那番着想一点用都没有。夏佐和她已经走到绝境,多一个或少一个谁,都是不相关的。
夏佐终究无法接纳全部的她,那个少年接受的,只有身为残耳那一部份的她。
看见指甲又开始变着尖锐而鲜艶,维拉想起自己袖管里满满的针疤,想着她身心都快要变成怪物了,夏佐却还要远远离开她。
有些茫然,但维拉明白这终究是自己的选择,往回忆里躲,也不再能自欺欺人。
于学园中构想好的那种明日,终究只是无知幻想。
如今的夏佐,在很远很远的远方。
远到维拉觉得,两人要再度幷肩而立,都是种遥不可及的渺茫。
那日进入梦境,维拉很快发现齿轮门异状。
门扉出现裂缝,齿轮费力嵌合彼此,有几个故障了,还掉了好几个下来,她漠然仰望,不觉讶异,幷且想着,不知道这门还能撑多久。
关于知道门后真相的那天,不知道这守护机关一般的门扉,还能为她拖延多久。
*****(本文最新进度请至晋江文学城)*****
又到了每月一次注射蝴蝶之潮时间。
身穿柔软睡衣,维拉坐在床铺边,乖巧自己卷起袖管,看埃迪弹弹针筒,然后将泛着冷光针头没入她满是针疤的上手臂。
每次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么一点液体,竟就能让她如陷泥沼,有去无回。
维拉转头,看着倚在墙边的狄伦,狄伦也正看着她。
狄伦没有笑意,而是面无表情的漠然,似在看无限循环的既定事实,眼神没有宽慰,倒像哀悼。
把目光挪回自己臂上针管,不再看狄伦,她专注凝视那毒药点点进入身体的时刻。
晶黄液体全数流入血管,埃迪将酒精棉压上针孔,贴了胶布固定,就把维拉的双腿抬起,放到床铺上,同时身后的枕头也被另一个护卫拍松,让她枕上。
维拉躺下了,看见昏暗的天花板,和顶头微微发亮的水晶吊灯。
药效慢慢开始发作,慢慢感觉不到真实世界,彩色碎片迎面涌来。
闭上眼前,她茫然想着,不知今夜会做上怎样疯狂梦境?
与从前那数月一样的漫长黑夜,呼吸急促,头痛欲裂,世界明明灭灭。
这晚她反复梦见凯里,还有珍妮阿姨,这两个在她生命中站着重要地位的长辈,梦见他们冲着她笑,揉搓她脑袋。
朦胧间,维拉依稀觉得自己漏了一个谁。
那么一个谁,也曾比任何人都爱她都护她,为她在床边说晚安故事,还牵着她,在广阔无编的田野上,蹒跚的走……
那个人影让维拉恍惚想着,也许亚柏与夏佐是对的。
也许自己之所以对凯里如此偏执,真的是因为她需要在凯里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