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一会,向芳兰道:“我已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绿翘不过是侍妾,不比正房,一顶青帷小轿自便将她自畅园抬了去,大夫人也无意抬举她,只是赏了套桃红绣花襦裙,和一对金雀钗穿戴整齐便叫她上了轿,沈安青却还念着旧情,把她从前的衣箱都送了来,叫人抬去西苑里。
二夫人在西苑正房里气得已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早先老夫人使了侍婢来说,要把绿翘许给窦昆做侍妾,已经着人放了良,不到半日,就吩咐人抬了过来,却是半句不曾提起沈安青的事,分明是认定了绿翘所为,更是明着打了二夫人的脸,叫她颜面无存。谁料才过一会,大夫人又打发人来要了西郊庄子上的名册去,说是要放些僮仆去庄子上做庄户,送回来才发现芳兰一家的名字勾了去,如此她就再是个傻子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叫她如何能不恼恨,沈安青不过是无父无母的孤女,好在是个良家子,若是许给窦昆做正妻,日后有个子嗣也是嫡出,自然能设法求了大人与老夫人为他谋个门荫,如此二房也能有个盼头,就算不得门荫,日后分家之时,二房也能多得照应,二郎也不会时时想着养外室再求子嗣。谁料如今打算坏了干净,非但那小娘滑不留手,就是老夫人和大夫人也是另有打算,半点不肯帮衬二房,早先说好接了人来府里是要许给窦昆,如今却都不提了!还把这么个侍婢放了良,抬了做侍妾,分明是瞧不上窦昆!如今怕是等到绿翘有了子嗣,沈安青也已是拿捏不住了!连信得过的芳兰也倒戈帮了那小娘,把爷娘一家子赚了去!
“二夫人,王娘子的轿子到了园门前了。”侍婢报说。绿翘娘家姓王,侍婢们自然叫她王娘子。
二夫人啐了一口,愤愤道:“她算哪门子娘子,却来我这里张狂,难不成还要我去迎了她?”侍婢忍了气,退了下去,呵斥着众人快些送了绿翘去房里。
绿翘被一众侍婢推推搡搡送到房里,仔细瞧时,却不是什么收拾妥当的新房,不过是窦昆厢房旁一间下房腾了出来与她,里面还是从前侍婢们住时留下的几样破旧的案几坐席,连盏像样的油灯都不曾有。
她一时愣愣怔怔看着,低下头来,被自己身上桃红的裳裙刺得眼中发涩,忍不住便要滚下泪来。
一旁张罗着叫人抬了衣箱进来的侍婢瞧见了,没好气地道:“娘子还是安分些吧,这时候还哭哭啼啼,叫夫人知道,连累婢子们都要吃排头!”
绿翘一时哽住了,只得咬牙强忍着,却忍不住想到窦昆那痴傻流着口涎的模样,只觉得身上发冷,恨不能就此死了过去。
二夫人走到院子里瞧了一眼下房亮着的灯光,没好气地喝骂道:“还不把昆郎送去她房里,老夫人许了的人,自然知道如何伺候郎君,若有半点不妥当,瞧我怎么收拾她!”
窦昆被侍婢们用果子引着进了下房,待他进去,侍婢飞快地插上门,从外边锁了个严实。厢房里发出一声哭喊声,之后便是窦昆咿咿呀呀地发怒砸了杯盘碗盏,接着便听绿翘尖锐哭喊一声,再无声息。
二夫人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冷哼一声:“不中用的东西,连个痴儿都哄不住!”窦昆虽然是痴傻,却是极易暴怒,若是不趁意时,便会发狂打闹,西苑里已经不知多少侍婢挨过他的踢打撕咬。
长夜漫漫,偌大的窦府里一盏盏灯火渐次熄灭,这样宁静的京都之夜,只回响着远远天街上敲梆的声音:“三更早到……”夜色中却又是几人欢喜几人愁。
正文第三十九卷 使君那驻马 自有侍中人
赵瑛娘再来学茶时,随行的侍婢却是捧着一架紫檀五弦琵琶,她拉着沈安青的手笑盈盈道:“听闻青娘如今师从杜秋娘学琵琶技艺,恰巧我得了这琵琶,自然是宝剑赠英雄,也不叫埋没了去。”
一旁的窦大娘子上前瞧了,又捻拢了弦听了,很是惊叹道:“果然是极好的,瑛娘待青娘不同一般。”她笑眯眯望着沈安青二人。
赵瑛娘笑着道:“哪里又敢忘了你们三位,只是你们不好这些器乐之物,只好备了三份香囊相送,是才制的梅花香丸,贴身佩戴再合适不过了。”
侍婢送上三只缂丝金线绣花香囊,尚未打开便已能闻到那清淡悠悠的梅香味,睐娘惊喜地取过一只来,打开细细瞧看:“这梅花香丸可是宫中秘制的,瑛娘从何处得了方子来?”窦大娘子和二娘子也都很是欢喜,各自取了来瞧看。
赵瑛娘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方子,那宫中制香娘子原本就是府里送进去的,自然也不会吝啬这么个香方子,若是你们喜欢,一会子我便把方子写了与你们。”三人忙道了谢。
赵瑛娘此时才转头向沈安青道:“青娘明日可得空,随我去趟常安坊可好?”
沈安青一愣:“不知是为何事?”
赵瑛娘抚弄一把那琵琶的琴弦,发出铮然一声:“我明日要去拜见康乐师。”
窦大娘子一惊,忙问道:“可是那位号称琵琶第一手的宫廷乐师康善保?”
赵瑛娘微微颔首:“正是,他曾教习我琵琶技艺数年,明日恰逢他生辰之喜,自当登门相贺。”
窦大娘子感叹道:“听闻康乐师琵琶技艺已是精彩卓绝,可惜不能得以一闻。”
窦二娘子却是不以为意,将那香囊在腰上系好,笑道:“你若是稀罕,明日便与她二人一道过去,瞧一瞧那康乐师的技艺是如何了不得便是了。”
窦大娘子只觉得此话很是唐突,忙道:“不请自去甚是失礼,罢了,青娘也是修习琵琶才登门求教,我便不去叨扰了。”
赵瑛娘也不劝她,只是向沈安青笑道:“青娘可愿随我前去?”她目光流转,在沈安青身上停留一会。
沈安青已知其意,轻笑点头:“如此再好也没有,却不知要备些什么登门礼才合适?”
赵瑛娘掩嘴笑道:“若是叫康乐师知道我请了你去,只怕已是欢喜不已了,哪里还需要什么登门礼。”她笑了会才道:“康乐师最爱茶艺,对你这位茶娘子的美名也早有耳闻了。”
沈安青不由地失笑,如今她的名声早已传遍京都,人人皆知这位明光寺斗茶会上取胜的小娘子已是曲江会上的司茶使了。
睐娘在一旁低着头不言不语,只是拨弄着那梅香荷包,偶尔抬头瞧一眼她们几人,神色郁郁。
窦二娘子不愿再听那位康乐师如何钦慕沈安青的事,便开口道:“睐娘这是怎么了,一整日都不大说笑,倒不似你了。”
她忽而想起一事来,大笑着道:“莫非是那位杜翰林……”
大娘子忙打断她的话头:“说来再不过几日便该是曲江会了,青娘身为司茶使应当多去嘉成长公主府多多拜见,听殿下指点。”
沈安青轻笑道:“慕娘说的是。”四人小叙片刻,这才散了。
第二日,大夫人一早就打发侍婢来,说是已经为沈安青备好马车,还替她备了几份登门礼,让她安心去常安坊。
沈安青早就料到大娘子必然会一五一十回报昨日之事,老夫人与大夫人也必然会允准,毕竟康善保是宫廷乐师之首,若能得他青眼,日后送了沈安青入宫得宠更为容易。
她带了金玲,吩咐采容与芳兰好生守在房中,这才出了北厢房,自去府门前登车。
谁料才出了内宅,才到东堂游廊上,却与窦子邡撞了个正着。那窦子邡身着石青色圆领通纱长袍,系幞头着六合靴,见沈安青主仆二人过来,温和笑着揖道:“青娘莫怪,是我失礼了。”
沈安青一见到是他,心头一紧,退了一步,淡淡笑道:“邡郎安好。”
窦子邡笑望着她:“青娘可是要出门去?”
沈安青轻声应道:“是,昨日赵家瑛娘邀约,要去常安坊。”她不愿与窦子邡多说,对于此人,她虽然所知甚少,但仍抱有极大的戒心,相信他并非外表所看到的那般温文和善,至少作为一个庶长子,他居然能在二夫人的眼皮下安然无恙地活下来,还能如此得老夫人的看重,可见非同寻常。
窦子邡听得是赵家娘子所邀,自然知道是右仆射赵府,他眼瞳微微一缩,笑着道:“如此倒也不用我再使人过去了,这一卷是前几日我得了的一卷琵琶琴谱,虽然不是什么难得之物,好在都是些龟兹胡曲,颇有异域遗风。”
他笑望着沈安青,不急不缓地道:“听闻青娘已随教坊娘子学习琵琶技艺,这曲谱正是合用,故而便想赠与青娘,也算尽其用,强于在我手中没落了。”说着将手中一卷眷写的曲谱递上前来。
沈安青大惊,狐疑地盯着他送上来的曲谱,却不知他用意何在,着实不敢轻易接了,只是窦子邡那笑脸看起来十分诚恳,仿佛真不过是顺手而为,赠送一卷曲谱。
“如此,那便多谢邡郎了。”沈安青定下神来,欠了欠身道,“待我看毕,再叫婢子们送回与邡郎。”她向金玲微微颔首,叫她接下这卷曲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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