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姬秋不免连连冷笑,当下对公子重耳的心思也猜出了几分来。
看来公子重耳对骊姬的伎俩早就有所觉悟的,因此才顺水推舟答承了自己,现在想起自己的等价交换之说,竟是成全了公子重耳的瞒天过海之计。
让姬秋更为心惊的是,他不仅算计了骊姬,更是一早也将自己也算计了进去,早就布好局,只等着自己自掘坟墓的那一天到来。
姬秋只要一想起这般洞悉先机的算计,这么慎密的谋划,竟然出自看似温和无害的公子重耳之手,便是一阵心惊肉跳,不由担忧自己与虎谋皮是否选错了对象。
☆、第二十八章 姬秋的谋划(一)
同时姬秋又不无庆幸自己选择了公子重耳为依附的对像,如果自己当初选择依附的对象是骊姬的话,无疑公子重耳将是个强大的对手,而一个看不清对方意图的对手是可怕的。
姬秋这般想着心事,缓缓退出姑子所在。
每当这个时刻,离公子重耳出来尚有段时间,姬秋便于祥瑞宫内的湖畔寻了一处僻静之地静静候着。
已是初秋,外庭凉风习习,树上枯叶随风翻飞,缠上姬秋袍袖又纠缠盘桓一番,方缓缓落于尘矣。
姬秋怔怔望着枯叶,不由胸口发闷,半晌半晌,一阵涩意便化作一声叹息,“树欲静而风不止,奈何?”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乃万物生长之理,又何必怨风?侍官何不看看那湖畔垂柳,随风飞舞何等畅意快活!依本公子看来,与其叹风不止,还不如随风逐浪来得快意。”
姬秋嗖然抬头,却见公子奚齐自不远处缓缓走来,漫不经心中带着股随意,然眼眸之中却透着股好奇。
饶是他这般神情,姬秋却如猫一般暗里多了丝戒备。端端正正地施了一礼,恭恭敬敬地问了安,然后便肃手立于一旁,于刚才公子奚齐所问却是不答。
公子奚齐却不依不饶,逐又问:“侍官以为本公子说的可对?”
姬秋眼看躲是躲不过了,只好苦笑回道:“公子非是柳絮,又怎么知道它随风摆柳是为畅意快活?焉知,柳絮若有自知,又怎会愿意将自己的命运抛入风尘,随风而逐?”
姬秋一语方落,公子奚齐已呵呵笑开,只说,“你这女郎倒是有趣,这般言论公子我倒是闻所未闻,如此公子我倒要问你,如你这般被本公子陷入柳絮之境,心有可有怨恨?”
姬秋心思电转,缓缓施了一礼,这才不卑不亢地轻声道:“未敢怨恨。”
“未敢怨恨?”
公子奚齐喃喃重复了一遍,又大笑不止。
良久,他方止了笑,凝目望向姬秋,神色愉悦地说:“你这女郎甚有意思,倒也有几分风骨气节,本公子虽然向来讨厌暨坤那小老儿,你这女郎倒是甚合我意,看来本公子真得向二兄讨了你去。”
“如贤弟这般人物尚有需要向人讨要之物,我倒是奇了怪了,不知贤弟意欲向重耳讨要何物呀?”
俩人俱抬头望去,却见公子重耳衣袍翻飞,如画中谪仙一般,施施然而来。
姬秋这样回答本就心存一念,见公子奚齐果然未曾怪罪,心里不由对公子奚齐生出几分好感,后又听公子奚齐当面直言讨厌暨坤时,不由深觉公子奚齐其人坦荡,倒也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在这皇公士族之间尚有此子尤显难得。
只是让姬秋万万不曾想到公子奚齐突然又提起讨要自己的事,而且这话还让公子重耳听了去,当下有些为难。
公子奚齐倒是不以为意,见了公子重耳便直言道:“这姬氏阿秋甚合我意,上次臣弟想与二兄讨要为姬,母亲说是于理不合,今天我便向二兄讨要了去我府为侍官如何?”
☆、第二十九章 姬秋的谋划(二)
“哦?”
公子重耳目光在姬秋与公子奚齐之间来回打量,淡然道:“贤弟既然开口讨要,二兄我自然没有不舍的,不过区区一侍官而已。”
眼见姬秋嗖然抬头望来,他立时话峰一转又说:“只是姬氏阿秋曾有求于重耳在先,她说暨氏中人偕无可依者,求重耳为她依靠,重耳充了,今天若将她送与贤弟,倒是让重耳失信于这妇人了,说出去难免不太好听。不如贤弟问过姬氏阿秋可愿随你而去,若是她自愿随你而去,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姬秋于一旁听了,心想这公子重耳果然狡诈,今天竟借着这事将自己自求依附于他的事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一则将公子奚齐讨要自己的事踢给自己了难,二则这祥瑞宫内处处都是骊姬耳目,他这番说词是故意让骊姬知道的,以防自己依附骊姬另寻退路。自此,姬秋就算想依附骊姬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像骊姬这样的宫中老人,又岂会轻易相信自己的诚信。何况,刚才公子重耳说是自己所求于他的,骊姬就更不会视自己为可靠的人了,那么自己想在骊姬与公子重耳之中间隙求生存,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想到这里,姬秋暗里银牙咬了又咬,面上却仍是沉静如水。
不想公子奚齐双眸炯炯来到姬秋身旁,高声问:“姬氏阿秋,本公子虽讨厌你的君父,然而却很喜欢你,虽然因为讨厌你君父而至你委身为婢,然而阿秋脾性却深合我意,既然暨氏一门中无阿秋可依靠的人,不如阿秋随我而去,本公子亦可许你依附,保你荣华无虞,阿秋以为如何?”
姬秋因公子奚齐讨厌暨坤,所以从没想过要依附他,没想到这公子奚齐比起公子重耳来更为坦荡可靠。只是事已至此,而且在公子重耳虎视眈眈之下,就算是向天借胆,姬秋也是不敢答应公子奚齐的了。
姬秋甚是恭敬地朝公子奚齐福了一福,微有动容言辞恳切说:“阿秋多谢公子厚爱,只是阿秋既已认主在先,今天便没有无故弃主的道理。何况公子与司空大人既然素来不合,阿秋如果随了公子而去,岂非是多生了事端,反而将公子置于风口浪尖了?因此阿秋不愿随公子而去,也请公子不要再提及此事。”
公子奚齐原本就是性情中人,初时坚持让姬氏嫡女入公子重耳处为婢,原来也是因为那桩积在心底的羞事积怨难消,而存心为难于暨家。凭他所猜,这个女郎即便为婢,母亲亦会百般袒护,没想到这个女郎初时入宫便受了惩处,倒让他有些诧异。
更让他诧异的是,这个女郎虽然受了惩罚,但面上坦然,举止行为谨慎有度,这让公子奚齐不由对这个女郎生出几分好奇来。
后听到母亲已经封她为公子重耳府女侍官,当时便忍不住出言相讥于她,没想到这姬氏阿秋竟说自己从小母故父疏,虽说是担了暨家之名,但无父母管教之实,而且她一乡下女郎,不懂礼仪世故,生平大愿便是能安然度日。她又说,自己虽被赐与侍官的职务,但她一乡野女郎,目光短浅,只知日米之炊,不懂世外之事,但求无行差步错,此外一干事务她既不懂亦不愿涉足其中。
☆、第三十章 果然妖孽(一)
又见这个女郎口口声声自称乡下女郎,然看她气度风骨,却哪有半分乡下女郎的样子,行为举止跟当下名士一样,倒是让公子奚齐好生佩服了,不由想收她为姬,许她富贵。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竟然再次被这个小姑子拒绝了,再加上母妃也是不许,自己心生不悦之下便也作罢。
没想到今天无意之中远远看见这个女郎,临风而立衣袍翻飞,竟然楚楚可怜别有风韵,一时禁不住走近前来。未想却听到这个女郎正在感叹自己的身不由己,当时便忍不住出言戏谬于她,自己故意说人生立世,应该如随风摆柳,与其感叹眼下的身不由己,还不如随应环境随波逐流来得快意。
没想到这女郎竟说公子不是柳絮,又怎么会知道它随风摆柳是因为畅意快活?要知道,柳絮若有自知,又怎么会愿将自己的命运抛入风尘,随风而逐?这样的言论,公子奚齐真是从未听过,惊叹之余便问她,自己将她陷入柳絮一样的境地,可是心有怨恨?
她竟说未敢怨恨!
不是不怨,而是不敢罢了。
这个女郎,比之起自己身边的储多士族女郎而言,有趣太多,聪慧太多,狡诈太多。这样的女郎,虽貌不出其,然而却让公子奚齐有了必得之心。
只是不想她竟然再次拒绝了自己,什么认主在先,什么怕多生事端,虽是托词却又句句在理,让人拒绝不得。何况她话已到此,而且又当着公子重耳的面,公子奚齐却怎么也不好再强要了她去。
盯视姬秋良久,公子奚齐不由叹息,“阿秋果然无意于我呀!”当下冲公子重耳双手一合,竟然甩袖走了。
公子重耳眼看公子奚齐走得远了,才回眸轻扫姬秋一眼,好似不甚在意地问:“比起本公子这个将死之人,公子奚齐更值得阿秋依附,为什么阿秋两次相拒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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