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跃瞧了眼那漂浮着不知名绿叶的汤,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便朝林微微看去一眼。
那一眼的意思明白不过了:这是什么东西?
林微微朝他瞪回一眼:我怎么知道?
突地一阵冷风扑面,林微微只觉得面前有人影一晃,便见对面空位坐下一人。仔细一看,却原来是那面瘫脸的孟柯。
“总算是找着了。”孟柯淡淡然说了这么一句,盯着桌上那三碗不知底细颜色浑浊的汤水,顿了顿,扫眼向一便盘里的那碟风得干巴巴的牛肉,迟疑片刻,孟柯瘫着张脸,索然无味的微微眯了一下眼睑,抬手将桌上扣住的茶碗翻过来,自斟了一碗后,便饮下了一大口。
喉头轻动,孟柯的眼瞳突然一震,眉头蹙了一下,定了定神后,便将那茶碗放下推开了。
裘应月清楚见到孟柯一连串的神色变化,便知道定然是这茶水不合胃口。
略有些失落,裘应月解释道:“这是我们南疆的草药茶,我们平日多会喝这个。”
难得见到面瘫脸的孟柯会有这么丰富多彩的表情,林微微对这草药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翻了个茶碗,林微微也给自己倒了半碗,本来想着抿那么一口,却在靠近茶碗时闻到了那浓烈的草药味。
吐吐舌头,林微微好奇顿失,慌忙将那茶碗推开了。
抬头看了看孟柯,又看了看已然断黑了的天色,林微微很奇怪,曦宜城的城门已经关闭了,孟柯怎么过来南疆的?难不成他其实比自己来南疆的时候更早些?
不对吧。
林微微记得,离开弦和庄的时候,他们可都还在睡午觉补眠呢。谁叫他们昨个儿夜里为了陈景跃的生辰礼物煞费苦心呢。
林微微于是奇怪道:“孟柯,你怎么跑出来了?”
孟柯刚想开口,却突然眉头一皱,暗暗朝林微微使了个眼色。
林微微心头一沉,便感受到身后刮来的飕飕凉风,吹得林微微脖子上汗毛直竖。
直觉不妙,林微微缩缩脖子迈腿要溜,却突然听到苏洛河一声愤慨怒吼道:“林微微!你为什么会跑到南疆来?”
林微微的耳膜险些震烂,忙用手捂了耳朵。欲哭无泪的对孟柯眨眨眼睛算是求助了,孟柯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泰然扫了眼林微微仓皇无措的小脸后,拿了块牛肉缓慢的嚼了起来。
“林微微!”苏洛河见林微微两手紧紧捂住了耳朵,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声音又抬高了八度,大叫道:“你装死是没有用的?为什么要跟着陈景跃跑到南疆来?”
裘应月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苏洛河,便捧着茶碗,看好戏般一边瞧着,一边默默喝起来。
林微微当然知道,自己捂着耳朵垂着头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是没有用的,只是苏洛河那嘶吼声包含的无边愤慨实在太另林微微忐忑不安了。
林微微不知所措间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觉得如果朱八刀或者孟柯走失了,苏洛河大约不会如此凶恶地咆哮他们吧。
是因为觉得自己功夫太渣,所以才会嘶吼成这样吗?
林微微一额头磕在桌子上,疼得直眯眼。
虽然明白苏洛河此时的怒吼是因为担心自己,可是林微微真是不太受得了身后的哇哇大叫声。
不敢回头的林微微心头,立即浮现出了苏洛河那张因气急败坏而七窍生烟的脸。
林微微不敢争辩,只在心里不停地捶桌子抗议道:苏老大,小声一点点可以吗?这里是南疆啊南疆,丢人丢到别人国家来了,让她林微微情何以堪呐。
却在这时,一只肥嘟嘟的手瑟缩着出现在了林微微的视线中。那手从林微微的左侧伸了出来,吓了裘应月一跳。
裘应月惊了一下,很快恢复了镇定,刚想着解说一下那肥手伸向的风干牛肉,却听见啪地一声脆响,苏洛河一巴掌拍了过去,气不打一处来道:“胖子!你怎么就会吃?”
朱八刀委屈不已,道:“找微微姑娘找了好几个时辰,我这不是饿着……饿着嘛。”说着,边用那已经肿成熊掌般的红手飞快的抓了几块牛肉,塞入嘴中含混不清道,“没吃肉,我连路都走不动了。”
林微微听见吧唧吧唧几声,那朱八刀便哼哼道:“这味道还可以哦。”迅速便又拿了几块。
裘应月立马就笑了。
饿了一天的林微微听见朱八刀这么说,眼见盘子里的肉没几块了,忙也抓了一块往嘴里塞。陈景跃迟疑着不伸手,瞅着林微微嚼了几口后,打探道:“怎么样?”
想起陈景跃在此之前的多番不地道,林微微一边伸手向盘子,一边缓慢答了句:“确实,还不错。”
等陈景跃放下心来准备尝一口的时候,那肉盘却已经空了。
陈景跃面色一沉,刚想硬夺了林微微手中的那几片肉干,却见林微微回过头,用无比狗腿的笑脸迎着苏洛河的那张臭哄哄的歪脸道:“老大,还不错哦,你吃吃。”
苏洛河叉腰,气哄哄地哼了一声,道:“没胃口,没心情。”
陈景跃跳起来抢,边抢边道:“他不吃我吃。”
苏洛河眼睛一斜,迅速从林微微手中夺了肉片,狠狠一口撕咬后道:“就是不便宜你。”
裘应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苏洛河这才注意到围坐的人中有这么个不认识的,迟疑片刻问了句:“你是谁?”
林微微很乖的跳起来解释:“南疆国二公主,叫裘什么来着?”
陈景跃咂咂嘴,“真是失礼,连人家名字都记不住。”
苏洛河一横他道:“你又记得?”
陈景跃挑挑眉,从容道:“当然,她叫裘月亮。”
“……”虽然不记得这南疆国二公主的全名,但林微微大略有些印象,她可不叫这么囧的名字。
“我叫裘应月。”裘应月冷汗潸潸道。
苏洛河哈哈大笑着讽刺陈景跃:“听到没有,人家叫裘应月,你叫人家求月亮?你才求太阳呢!”
陈景跃跳脚踩住座下长凳,咧嘴道:“你求星星!”
“你求乌云盖顶!”
BALABALABALA……
林微微瞧瞧冷汗狂流的裘应月,又瞧了瞧吵得不可开交的苏洛河与陈景跃,囧得厉害。
孟柯淡淡说了句:“你们真是好礼貌。”
苏洛河与陈景跃同时一愣,朝一脸黑线的裘应月看了眼,立刻默了。
陈景跃拍拍鞋子上的灰,装作若无其事的坐了回去。苏洛河歪了歪嘴,走到孟柯身边,一屁股坐到空位处,而后狠狠一挪,将孟柯挤到一边。
孟柯浅浅瞥了苏洛河一眼,从林微微的这个角度看过去,这一眼实在复杂透了。还没来得及揣度孟柯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便见孟柯翻了个茶碗,倒了碗茶送到苏洛河面前。
苏洛河一出现,便先是骂了林微微,后是同陈景跃拌嘴,再加上同朱八刀、孟柯找了林微微几个时辰,翻了曦宜城不说,这咸城也是走了小半,滴水未进的苏洛河早已口干舌燥,眼见孟柯那碗茶水递了过来,苏洛河毫无警惕地仰头便吞。
“等……等。”林微微没来得及制止,便见苏洛河已经将那药茶吞了下去,脸色腾地一下便红了。
苏洛河手中的茶碗啪地一声掉在桌上,孟柯不急不慢道:“当心,味道很怪。”
苏洛河腾地跳起,抽刀便朝孟柯砍过去,孟柯却早已起身一旋,闪到一侧。
“我杀了你!!!”苏洛河白着一张脸锲而不舍地追着孟柯跑,林微微和朱八刀跟在他们后面努力劝和,却被苏洛河叫哇哇的声音盖了过去。
林微微跑了几步,突然刹住脚步。
刚刚所过之处,似乎有些什么。
林微微回过头,见身后五步之外,有一个卖银饰的地摊,摊在地上徘开几排的银饰并不格外好看。
缓缓走了过去,林微微在那摊前蹲下。
好不容易来了个客人,老板很热情地介绍起他家的银饰,却见林微微一手将摊上的银饰拂开。
老板呆了呆,正欲怒斥,却见林微微哗地一声将那摆摊用的垫纸抽了起来。
孟柯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忙朝追杀而至的苏洛河坐了个急停的手势。
“这是什么?”苏洛河眼见林微微与孟柯两人震惊无比的神色,于是问道。
林微微侧头问孟柯:“这是传说中的那副松风水月吗?”
孟柯在右下角的题字处仔细看了看,“大约,是的。”
林微微用袖子轻轻掸了掸那画上的尘土:“肖沉水若是知道他的松风水月被这么对待,大约会哭的吧。”
41夏涟漪
这幅松风水月最终以五十文的价格成交。
苏洛河以一种极不信任的眼光扫视着林微微手中的画,边付款边道:“这么脏兮兮的东西居然值五十文?”
林微微与孟柯对视一眼,默默不言。
现在这是在不懂肖沉水画作究竟能到什么价值的南疆,若是这幅画在洛国中发现,十成十的能掀起一场蜂拥竞价的狂潮。
这幅“松风水月”便是肖沉水不知所踪了数十年的三幅杰作中的其中一幅,千金难买一见,更不用说是直接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