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为何太祖要将边关城门定下酉时关闭的规制?”难得碰上这么个常识空白的人,陈景跃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于是精神焕发,拿出极大的耐心教育起林微微来。
林微微见他愈发得意,自己却偏偏什么也不知道,很不想满足陈景跃膨胀的虚荣心,兴趣缺缺瞄了陈景跃一眼。
于陈景跃而言,这个眼神已经说明了林微微并不清楚这条规制的来历,更肯定了需要他细细讲解的现实。
陈景跃挺挺胸,摆出少有的正经语气道:“当年太祖起兵反抗前朝□,一路所向披靡,北边的大宛国见我国内乱,发兵攻打,想要趁乱夺了我北方一列城池。好在太祖料事如神,早派了宣王殿下伏击,以一敌百,一举将那大宛国的大军杀回老巢……”
一统江山后,太祖取国号为恒。
大宛国此战败绩元气大伤,迁都西陵,以避恒朝锋芒。
太祖二年,恒朝重整大军攻打大宛国,一举夺回前朝所失数十城池,更占领了大宛的三座城池。
此后,太祖便下达了数条规制,其中一条便是对边关城门的开闭时间做出了规定,晚开早闭,以令守关将士紧戒邻国来犯。
虽然天下已太平了好几十年,期间太祖薨逝,新皇继位,但太祖年间定下的那些规制却从未改变过,直至如今,天奉三年。
陈景跃侃侃讲完,眉飞色舞间瞥眼林微微,却见她一脸兴趣缺缺的走神样,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般。“你有听吗?”陈景跃语气十分失望。
林微微斜眼望他,说:“我快饿死了,完全没有精力听你说话。”
陈景跃无力道:“先带你吃点东西。”
林微微虚弱要求道:“要很多。”
两人说话间,走到一家围了几个人的摊位前,陈景跃兴奋搓手道:“这个我想吃很久了。”
林微微脸色发青,一手扶住他的肩,问:“这是油炸各种昆虫?”
陈景跃摩拳擦掌:“是啊,你想吃哪些?”
林微微挂了一额头的黑线:“我想吐。”
陈景跃不管她的意见,撩袖子便开始选那被竹签串得笔挺挺的各种早已死透了的昆虫。
“真的不尝尝?反正你都饿了不是?”陈景跃锲而不舍怂恿道。
林微微绷着张青白青白的脸道:“不要,好恶心。”
一旁大嚼着一串串油炸昆虫的几个南疆人停了动作,为首那人脸色一沉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你才恶心。”
林微微尴尬咬住下唇。她知道自己这事情做得不地道,指着人家正吃着的饭食说恶心,确实是失礼了。
缕缕浏海,林微微正准备为自己的行为陪个不是道个歉,却听见耳边咔嚓咔擦几声响,陈景跃大嚼几口油炸昆虫,突地脸色一变,涨得青紫青紫的面堂一波一波的流着冷汗,“哇”地一声哗啦啦呕了出来。
林微微一跃跳开,拍着胸口顺气道:“干嘛呀?吓死人了!”
陈景跃眼泪潸潸道:“吾靠,味道真的很恶心!”
林微微的脸色一绿,便见那几个先前已不悦的南疆人摆出了拔刀欲砍人的姿势。
从早到晚只进食了一颗苹果的林微微头昏脑胀起来。
“陈景跃,”林微微退后半步问了句,“要逃跑吗?”
陈景跃呸了一声,“逃跑这么没骨气的事情,我才不做!”
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敢如此嚣张,林微微觉得,陈景跃要不是能以一敌百,就是嫌自己寿命太长了。
若是惹恼南疆人,先不说他们民风是否和传闻一般野蛮且未开化,若是咸城父老们一哄而上,再一人抡一拳头,也够陈景跃和林微微变成渣渣了。
俗话说得好,人多力量大啊。
比起骨气来,小命其实很重要。林微微想,若是某一年的某一天,夏涟漪知道她林微微因为嫌弃油炸甲虫恶心而命丧南疆,非得笑破肚皮不可。
为了不成为夏涟漪口中永远的笑话,林微微决定强撑住满脑子的眩晕,逃跑吧!
陈景跃若无其事地拔剑而出,那边几个南疆人也在同一时刻拔出半月形的弯刀,林微微很不仗义转身要逃,却蓦然发现他们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目露凶光的南疆人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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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陈景跃甩甩长剑,气焰嚣张对那几个正面而对的南疆人道:“尽管放马过来。”
林微微戳戳他的后背,提醒道:“呃……你不要太嚣张。”
听出林微微语气中的不对劲,陈景跃这才抬头环顾起四周来,眼见一排排的南疆人将他们团团围住,陈景跃的嘴角抖了抖,方才寻人挑衅的跋扈之色逐渐褪了下去。
“怎么办?”林微微小声与陈景跃商量。
强烈感受到势单力弱的危险,陈景跃艰难咽了咽口水,眼珠骨碌一转,抱拳向林微微一躬,态度恭谨有礼,仿佛是在向自己的主子报告一般:“小姐,我们还是道歉算了吧,别打了。”
林微微目瞪口呆,看陈景跃以一副陈恳无比的面色规劝她道:“炸虫子这么好吃的东西,你怎么能说它恶心呢?还让我跟别人打一架,”陈景跃的脑袋摇成了波浪鼓,“这样不好,不好。”
人民群众的凶狠目光瞬间统一挪腾到了林微微的身上。
妈呀,陈景跃真是阴险狡诈透了!想将所有责任推到她林微微一个人头上?!
林微微欲哭无泪:“你也太不仗义了。”
陈景跃微动双唇,用轻得不能再轻得声音说:“刚看你想逃来着,你不仗义在先,我只能算以牙还牙。”
“……”
瞬间无比怀念苏妖孽,起码人家有担当有傲骨,不管事情好坏,是他做的从不推卸,也不寻人做人肉箭靶,最重要的是,苏老大还有两个杀伤值强大的小弟啊!
正当林微微泪流满面的以为自己将会横尸当场,围堵人群里突然钻出个上着青布短褂衫下着藏青印花短裙的少女,红带高束的马尾随步轻摆,长睫浓黑,杏眼澈亮,俏丽可人。
虽然肤色偏黑,与一向以白为美的洛国审美观有些冲突,林微微却还是觉得她相当漂亮。
那少女朝林微微看了眼,再瞅了瞅陈景跃,随后背起双手敞声道:“各位,先听我说几句。看这两个人的打扮便知是洛国人的,……”
人群中一个声音不满道:“洛国人便厉害些么?洛国人便能说我们平日所吃的东西恶心么?洛国人便能随意侮辱我们么?”
林微微囧着张小脸,慌忙摇头摆手解释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啊。”
那侧陈景跃却抱剑而立,摆出一副鄙视林微微的模样:“就是,就是。”
林微微握拳。好想揍他一顿,真是太欠揍了。
那少女高抬右手,示意在场众人安静,喧哗声立马停住了。“各位乡邻多有人去洛国做买卖的,谁能告诉我,你们见到洛国人吃那鸽子鹌鹑时,有没有骂过?”
围观群众面面相觑,怒气渐渐淡下来。
“不了解并不代表仇视。……洛国自恒朝建立以来,虽然与我们南疆有了集市的往来,但大多是我们将自己的东西拿去交换,而鲜少看见有洛国人来我们的地方。……恒朝之前,洛国人曾将我们南疆叫做蛮夷之族,以为我们茹毛饮血,直至今日,这种观念仍未改变,……”
林微微冷汗一拨拨的流下来。
陈景跃也站不住了,伸个脖子过来小声道:“我以为来了个帮我们讲和的,怎么好像是来帮我们拉仇恨的?”
林微微挥泪:“早知道十两银子也不来的。”
陈景跃闷哼一声:“你若是开价十两银子,我是肯定不会来了。所以,这全怪你。”
“……”
两人嘀咕间,那少女话锋一转,慷慨激昂道:“……今日这两个洛国人来了我们南疆,我们应当让他们看看我们南疆人的胸怀,看看我们南疆国的富饶,看看我们南疆国没有比洛国差多少。待他们回了洛国,便会有两个人说我们南疆的好。”
人群中有个声音问:“只有两个人说好,有何用处?”
“两个人说好,便会有四个人不信前来。四人来后若是也觉得好,便会有八个人不信前来。如此这般下去,我南疆便再不会是他们口中所说的蛮夷之族了。”少女言毕,在场众人皆是信服之色。
林微微正在揣度这少女究竟是何人,便见她回过头来,眉头一扬,俏丽无端道:“我带你们逛逛这咸城。哦,忘了介绍,我是南疆国二公主——裘应月。”
40聚集
人群散去,裘影月对陈景跃和林微微道:“先带你们吃些好吃的吧。”
林微微抿着嘴偷瞄了陈景跃一眼,再不敢乱说话了。
陈景跃想了老半天,终于忍不住说了句:“虫子什么的,就还是不要了。”
裘应月甩甩马尾,爽朗笑道:“自然是不会再带你们吃虫子的,省的你们又说我南疆的吃食恶心。”
三人在一家牛肉摊前坐下,裘应月的杏眼一眯,笑道:“我知道洛国也是吃这牛肉的,不过我们和你们那边吃法可不一样。”
说话间,便上来了一大碟干巴巴,却片得十分均匀的牛肉,另又上了三碗滚烫的汤,大约是用来就着牛肉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