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坛子酒见底。
后面,我寻了个借口跑回屋里,翻箱捣柜想寻件适宜的物品,未果;继而寻到书房,想起年初时自己曾攀风附雅购置一把染香扇,想天热了扇凉用。因义兄嫌上面没有题字,随手便压在箱底,此时刚好派上用场。
我拿了扇展开一看,扇面上画了几株紫薇,煞是鲜妍。
回到后园一看,王爷正支颐靠在石桌之上,侧脸打着盹。
桌上的菜基本未动,另一个酒坛子空了半坛。
我心中怦怦跳了二跳,低声唤道:“王爷、王爷。”
又伸手,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头。
没有反应。
我一喜,一时不作它想,将手探入他的襟口,四下摸索。
——
☆、5Chapter 0910
9
我发誓,初初我心中并无一丝非份杂念。
可是,当我将手探入男人衣襟的时候,我平静的内心有如石破天惊般给惊了一下。
眼前的男人曾与我秉烛数过更漏、打马共游过四季,喝过无数次茶,说过无数次话,可是这样将他摸上了……还是第一次。
印象中,王爷的身形颀长,举止文雅中透着几分书生的单薄。或许是隐藏得太好了,他看起来并不是强势的人,便是在他最深沉无法捉摸的时候,也是内敛的,平平淡淡,无阴无晴。谁能料想,在这副温和文雅表相下,蕴含着专属于男性的危险力量是那样强烈且令人不安。
无论是强而有力的心跳,还是肌理间仿似一触即发的嬗动。
皮肤的热度,透过薄薄的织丝单衣,直烫我的掌心。
我想起,玉*轩里,叫小蕙的舞姬雪白的胸脯,柔软且芳馥,触感便如自己往胸前一圈圈缠着白布时的感觉。
男子女子之间,竟是这样的天差地别。
我几乎是无法抑止地颤动了一下,便想要收手。可是还未付诸行动,一只手伸了过来,隔着衣料握住了我的。我一惊挣扎,那只手却紧紧按着,手掌无可避免地贴上这具让我觉得陌生的男人身体。
扑通、扑通——正是心口位置。
我的脸定是瞬间涨红了。
捉住我那只手的主人慢慢抬头,吟笑着望我,一对眼亮得出奇,却哪里有半分酒醉或睡意。
他问:“眉君,你在做甚么?”
老顾家与老李家的脸面今日尽数给我丢尽。
此刻若有个地洞,我定毫不犹豫钻进去,好理清心中那窘迫又异样的情绪是什么。然而别说地洞,连块遮羞布也没有,手被紧紧握着,贴上的又是这么恼人的位置,锲合无间地感受着男性心口的震动,一起一伏。
手心透出的汗甚至已渗入薄薄衣料。
我想既然摸了便摸了,我应该索性不要脸,一不做二不休,脖子一梗,铿锵撂话便是。
然则我终究高估了自己。
我的确很有气势地说了一句:“你将哑巴的奴契还给我!”而后声音便没出息低了下去:“……你松手。”
他并没有。
平日温和澄澈的眸子紧紧盯着我,闪烁着同样陌生且异样的潋滟流光。那眉眼……分明带着美男子特有的风情。
他缓慢且温吞说:“眉君,我是今上的亲胞弟,皇子龙孙,朝中便是有哪个咬牙切齿想置我于死地的人,也不敢如你这般放肆。”
我感觉他握住我的手隔着衣襟轻轻摩挲了下,声音带着异样的暗哑:
“眉君,你的手……真细。”
一时间,我只觉得被蛰了一下,而后就急了。
一急,便做下今晚第三件蠢事。
我将尾指往下一勾,狠狠就摁了下去。
几乎是同时,他的身形一顿。我先是碰触到黏腻且湿热的液体,而后极快地,一股刺眼的红色自他里衣迅速渗了出来。
他总算将我的手自他衣襟里抓了出来。捉住手腕迎向烛光一瞧,我那只手尾指上套着一个小小的指环,此时指环上的机括已经打开,露着尖锐的针头。上面还残留着将他刺伤后沾上的血迹,无所遁形。
他小心拔下那枚行凶之物,观察了一下,问我:“回来时戴上的?”
所谓回来,自然是指菊陶馆受袭之后。
我嗯了一声。
“身上还带了哪些?”
我低头看自己脚尖,说没有了。
王爷的表情倒没看出多大生气,只是苦笑了一下,将那枚指环收入袖中,接着将我拉到身边坐下,摸出一条白帕,给我擦拭手上血迹,面上又恢复平素温和样子。
他若发怒,我也不至这样,手足无措坐在一旁,傻眼看他,心中歉疚之情,如黄水泛滥。
我沉默地任他擦完,刚想收回手,手中一紧,却是他自怀里摸出一物,塞在我手里。
那物事,犹带着他身上暖气。
“这块玉佩,我原打算昨晚给你。只是后面出了意外,一直寻不着机会。只好拖到现在。”
我摊开手一看,那玉呈半环型,很明显是一对珏的一半,形状像是展翅的飞凤……我正要细看,却给他合上手心,听他叮嘱道:“眉君,这块玉佩你需好好收着,莫轻易显露于人前。”
我心中一惊,下意识拒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王爷笑了笑:“并不是什么贵重物事,再说,我送出的东西从不收回。”说着将眼光停在我随手丢在桌上的染香扇上。
“这是你要给我的么?”
我再次涨红了脸。
王爷极其自然取过了扇,展开,前后一看,说:“檀木骨,书香墨韵犹添香。甚是合用,多谢眉君。”眉眼的欣喜竟无做作。
我的头差点埋到地底去。
后面,我终是沉不住气,招来府中大夫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待义兄与王爷那班下人得知此事时,又是一翻鸡飞狗跳的情形。王爷只说是自己不小心划到了。我闷闷候在一旁,终是没要回哑巴的奴契。
与义兄谈论此事,他也有些扼腕。歉然与我道:“眉君,为兄并不知此事。今日堂上不便明言,据我私底下探听来的消息,这个哑巴景生来历似乎并不单纯。他在王尚书府数次被发现行踪诡秘,为兄甚至怀疑……”
他顿了顿,还是止了口。
现在西夏与邻国东晋之间虽表面平静,暗底波涛汹涌,京中混杂人等,有可能便是从东晋来的细作。我听出义兄话里之意,心中默然。
“总之小心无大错,我瞧尽快问清楚了将哑巴送出府的好。”
然而接下的二日,事情却没有什么进展。我与哑巴软磨硬泡了数回,始终无果。王爷则变得极忙,我上王府数回皆扑了个空,唯有一次在府前匆匆碰到,他一见我皱紧了眉,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面色微沉。
我是心急上了火,因此额头低烧。再在秋风小雨里候了半日,腿脚有些哆嗦。
还没等我开口,已给他拦腰抱入王府。而我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他叫来大夫,两人就为了这件事纠缠了半晌,最终王爷似乎是忙得委实无法再待了,只得嘱咐了数通离开,留给我一屋子的诚惶诚恐的奴婢,直至义兄来接我。
我在家中又养了二日,没等到王爷,反而等到另一个消息。
皇帝要在皇家御园召见我。
10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伴随在传旨黄门官后面,还跟着一名锦服朱袍的俊秀公子。但见此人晃晃悠悠进来,似乎看到什么都新鲜似的东瞅西瞅,扇子一步三摇,待看到我,唇边那抹饶富兴味的笑瞬间从含苞至绽放,我眼前很熟悉地一瞎。
国舅庞青。
宣好旨,我傻在地上当口,庞青仰着下巴,用一副施恩的神情斜睇着我。
“怎么,你还不快感谢感谢本国舅?”
我却不知道自己需感激他什么,只好拿眼神询问他。
但见他自顾自给自己倒了茶润喉,半点不知客气为何物。末了拍拍身边的座位示意,一副要与我促膝长谈的模样。我虽觉得与他不熟,但连日来给汤药伺候得两腿有点飘,也便坐下了。
庞青灿然一笑,颊边甚至还带了二个浅浅梨涡。
我看得出,庞青今日显是极闲,于便寻了个人陪他消遣。比较不幸的是,那个人恰好是我。
等他说一句晾一句吊足了胃口好歹将意思表达完了后,我的面皮早抽了数抽。
事情起因,就是这件早被我忘却九霄云外的事。
王子聪与辜王孙自下了刑部大狱后,家人四处走动。两户在京中有权有势,王尚书一方还自罢了,长公主身为夏帝姑母,一有闲瑕便到夏帝面前哭上一哭,声言自己将这一个外侄当亲儿一般养,只要保住儿一命,愿舍却万贯家财不要。夏帝被长公主的眼泪与金钱砸得柔情百转,因便有意饶恕辜王二人。
偏偏二人得罪的人委实太多,夏帝才挑了话头,要求严惩辜王的奏折便雪片似的飞。其中一个看似旁观,实则最难松动的人,便是六王爷。
为此,夏帝十分烦恼,夹在双方中间十分难做。于是有人便向夏帝进言——别瞧着这班大臣唾沫乱飞,义正词严,巍巍然跟座小山似的,实则还不是仗着背后站了一个六王爷。现今看来,只要拿下了六王爷,一切困难迎风而解。这番话,一下子说到夏帝心坎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