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巷这些罪妇平素无事可做,又最好压迫,所以这里的管事宫婢便会拿些针线活进来让她们做。拿些荷包和香囊卖出去得了钱,几个管事的便分来用,有时心情好也会给这些罪妇们加个菜。罪妇们因惧怕宫婢淫威,也为了能够活下去,哪怕起初不愿意,最后也都被迫着去做这些活。
那被指的老妇满脸木然地说道,“我的确是延熙帝时的贵妃,后来被奸妃构陷,沦落到这里,你现在所过的日子,我已经过了几十年。论曾经的品阶,你我都不算什么,在这里的哪一个从前没有过风光的时候?你若早来几日,还能看到德昌帝的元皇后,说起来,她可还算是你正经的嫡婆母呢。”
德昌帝,便是延熙帝之子,先皇的父亲,亦是如今幼帝的祖父。
俞惠妃惊诧地问道,“是当年那位害得吴贵妃小产的元皇后?”
吴贵妃宠冠后宫,一直到死,都是德昌帝的心尖肉,元皇后因为嫉妒,不仅弄花了吴贵妃的脸,还害得她小产,丢了一个成形了的男婴。宫闱无聊,这件事便常被拿来嚼舌根,以打发闲极无趣的时光,是以俞惠妃不仅知晓,内心里也甚是盼望自己也能得到吴贵妃一样的帝宠。
那老妇冷笑了一声,“后.宫争斗,只有结果,哪管什么真相过程?我不认得那位害了吴贵妃小产的元皇后,我只认得输得体无完肤,在永巷之中还天真得以为德昌帝会为她洗刷冤情放她出去的傻女人。”
她目光阴戾,带着满身嘲讽,“来了这里,就别想着出去,要想活,就乖乖地听话,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俞惠妃心中震诧,颓然地坐了下来,却忽得听到宫婢口气不怎么好地喊她,“俞氏,宗亲府的大人要提你出去问话,除非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否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得拿捏好分寸。”
宗亲府?
俞惠妃心底燃起一丝希望,莫不是她孩儿的身份被查明,那些宗老们知道了顾贵妃是在胡说八道?皇家血脉不容混淆,那个地宫里出生的孩子,谁知道是谁的种,不清不白的身份,怎么能当大周的皇帝?只有自己的孩儿,才是正统的皇室血脉,那些老不死的一定是想明白了!
只要她的孩子当了皇帝,她还会有什么罪责?
那个叫月荷的贱婢也不是她杀的,她甚至连对方一点衣衫都没有碰到,分明是那贱婢自己跳下去想要栽赃陷害她的。与临南王互相勾结?笑话,她在内宫之中不能见外男的,临南王的郡主倒是见了几回,但哪回不都是身边一堆宫女侍从,她能和她密谋什么?谋逆之罪,当朱九族,定国公府和临南王府是姻亲,那又如何?莫要忘记了,临南王可是姓周的!
顶多也就是当年的元妃和先前的淑妃……
但那些事早就已经烟消云散,她将后事处理得很干净,不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的。
俞惠妃目露凶光,倘若让她重新得势,那些姓顾的,她一个都不会手下留情!
然而,永巷的管事宫婢并没有将她带离太远,在门口宫婢们的休息所救停了下来,示意俞惠妃进去。口气生硬地又将方才的威胁重新说了一遍,“惠妃娘娘,奴婢劝告您,除非您确定了能够安然无恙地出去,从此不再回到这里,否则,不该说的话,希望您一句都别说。假若您逞一时口舌之快。后果奴婢是不敢保证的。”
俞惠妃冷哼一声,“若是我能出去,还需要逞口舌之快?”
她挣脱开钳制,大力地将门推开,见到屋子里端坐着的人后,脸色一下子铁灰,那颗燃烧着希望和梦想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管事宫婢的休息所虽然矮小,但比起永巷那一排屋子来已经算得上宽阔了。但她却觉得这里比任何地方都要呼吸不畅,她甚至有一种必死无疑的绝望。
顾贵妃抬起头。笑着对俞惠妃问道,“惠妃在这里住得可好?若是哪个奴才敢吃了雄心豹子胆对你不敬,你大可告诉我,姐妹一场,我一定会为你伸张的。对了,惠妃想不想看看荔儿?”
荔儿是俞惠妃所出皇子的小名。
顾贵妃招了招身后伺立的宫女,宫女便将怀中的婴孩递了过去。
她笑着对已经面无血色的俞惠妃说。“惠妃怎么不过来瞧瞧?咱们荔儿生得可真好,我看着欢喜得不得了,这几日他一直都养在我宫里。你说,我要不要求了皇上,以后都将他养在我那里?”
俞惠妃脸色巨变,她想要将顾贵妃怀里的孩子夺过来,但顾贵妃身边多的是身强力壮的嬷嬷,她不能近前,又生怕强抢会伤到孩子,便只能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个贱妇,空口白舌胡说我荔儿的身世,心狠恶毒,这世上谁也越不过你顾贵妃去,造口业是要得报应的,亏心事做太多,小心会报应在你孩子身上,别忘了,你也有个女儿!”
顾贵妃咯咯笑道,“荔儿的身世铁证如山,我不过只是提出一个疑问,寻证的可是满朝文武各室宗亲,你现在来责怪我说我造了口业,那当真是错怪了好人呢,若不是我看这孩子可怜,收留他这些时日,你以为一个企图混淆皇室血脉的野种,还能活到今日?”
她眼波飘渺,话锋一转,“不过荔儿能不能继续平安无事地活下去,却全要看你惠妃了。”
俞惠妃心下知道,方才的那点希望已经成了幻影,她怕是真的此生都走不出去了,而她的孩子,正如顾贵妃所说,已经坐实了的罪名,不论是朝臣还是宗亲,都不会允许这个孩子活下去的,顾贵妃又岂会那么好心继续留着他?那也不过只是故作姿态之举罢了,或者,她的荔儿早就已经死了,而顾贵妃怀中抱着的那个,只不过是一个替身,想要诈她开口的替身!
想着,她狂躁的心竟然渐渐平静下来,“我知道你恨不得我和荔儿死,哪里会那么好心?我的荔儿分明是大周皇室的血脉,却被你一句话诬陷成野种,定国公府已经败落,我又被关在这生不如死的地方,荔儿的冤屈想来不可能被平反了。他不是周朝血脉,是混淆了皇室血统,你们容不得他活;他是周朝血脉,便有机会顶替你们那新立的幼帝,到时候算总账时,你们一个都逃不掉,你们更容不得他活。
所以,别拿那些谎话来糊弄我,我不会信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是没有事,想来你是不会踏入永巷半步的,也不嫌晦气。说吧,有什么要问的,或者我可怜你,会告诉你一二呢!问完就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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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宫闱秘闻
话已至此,顾贵妃便不再虚以委蛇,直言问道,“当初元妃过世之后,是你向先皇进言,要再立一位顾氏女为妃的,而顾家除我之外,适龄的六妹七妹都已经订下亲事,八妹九妹都还年幼,你提议要皇上再进顾氏女,其实便是指名了要让我进宫。”
她眼波凌厉,“可你分明知道当时我正在与你二哥俞衍议婚,也只差最后的一步暂未请期,却非要生出这是非来,是为什么?”
俞惠妃咯咯笑了起来,“元妃死了,皇上心里愧疚,我便想个法子让他移情,他自以为对顾家有了补偿,便不再时时刻刻想着元妃,我这也算是为君分忧,皇上感念我贤惠善良,晓得我对他才是真心好的,便也会对我特别看重,事实证明,我这样做是对的,皇上这几年对我的宠爱,可远胜过裴皇后和你。”
她嗤笑一声接着说道,“至于俞衍,他与我又不亲,娶了谁没能娶得成谁,与我有什么关系?倒是皇上有时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倘若你对他略有些冷淡,他便会怀疑你是不是对俞衍还念念不忘着。他既然疑你,便不会真心待你,每当在你那有所猜疑,便会到我这里来寻找安全感,这对我而言,不又是好处一桩吗?”
顾贵妃气得牙痒,俞惠妃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几乎葬送了她的一生。
她自小就认得俞衍,心里也认可他的品性为人,只是她一直以来都是以后妃的准则来调养的,她心里清楚她这辈子恐怕很难逃脱入宫的命运,所以便只能将那份好感压抑在心里。谁知道后来峰回路转,她有了与他结缘的机会,天知道当初两家议亲时,她心里是何等欢喜和期待的, 只是一道圣旨却终究破碎了她的美梦。她还是难逃宫墙寂苦的生活。
后来,她无意中得知了入宫的真相,便一直都想要问一问俞惠妃到底安的是什么心!而得知了答案时,她简直出离愤怒了,俞惠妃是何等样歹毒的女人,以算计别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且在皇上驾崩之前,俞惠妃竟然一直都是成功的。
顾贵妃恨不得撕碎眼前那个哪怕跌落尘泥。仍旧洋洋得意的女人,但她素来端着仪态,便也只冷哼一声,又接着问道,“那么给我诊出男脉的那个太医,也是你的人了?你要糊弄我便也罢了,又为何要将我得了男嗣这件事宣扬地满世皆知,到最后让我下不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