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度微微一笑,抱起来,“翌儿,又重了。”
小皇子默翌擦了擦鼻子笑道:“哪有?父皇就会骗人。”
慕容度笑着,忽然间他手中攥着一块玉佩,他拿过一看,认出那是当年杜远远送给夏青若的传家之宝,夏青若一直随身携带着。
只是玉佩上竟然有烧焦着的痕迹。
“翌儿,这块玉佩你是在哪里捡的?”
“就在花园里的一个角落里,他们都没发现,就我发现了。”小皇子拍了拍胖胖的胸口。
慕容度放下他看着这块玉佩良久,忽然问道:“她怎么样?”
已经四年了,他一直不停地遏制住自己,可仍是无法忽略掉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每当碰见稍微一点和她有关的事物时,曾经的记忆就会扑面而来。
她是他的命,他的蛊。
因为太过重视,所以才不敢触碰。
黄公公有些吃惊,三年来所有在慕容度身边的人都不敢提夏青若三个字,因为皇上听到这三个字后总会长久的沉默下去。
“这……”
慕容度听黄公公的声音有异,起身厉声问道:“她出什么事了?!”
黄公公立刻跪下战战兢兢地说:“这……青妃娘娘早就死了呀!三年前冷宫大火,所有人全部被烧死了,尸骨无存。”
慕容度话还没听到一半,便冲了出去。
可是在他眼前出现的只是被烧焦后的残垣废墟,什么都看不清了。
“三年前皇上下湖州的时候,冷宫的火烧了整整一晚上,皇后娘娘说,不用告诉皇上。只是近年来国库一直入不敷出,这冷宫又处于偏僻的地方,所有一直都没有修建。原本是说今年开春重建的……”
慕容度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是定定地看着被烧后的宫殿,黑色的废墟延伸到了天边,有些已经冒出了绿色的青苔,昨夜下了一场雨,上面还有黒木加深的颜色。
像是在狰狞地刺瞎着他的眼睛,而那个浅笑时柔如梨花映水的女子却再也看不见了……
她死了……
“青若……”
玉佩从他手心中跌下滚落,啪地一声,终于碎了。
与此同时,高高的山顶上。
一个白衣女子站在岩石上俯瞰着喧哗热闹的夏城,皇宫依旧华贵庄严,层层的红色宫墙之间那些渺小的人已经看不清。
天空是肃穆地一片白色,偶尔有樵夫从旁边经过,都会擦擦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遇上了从天而降的神仙。
白衣女子长裙被风吹起,脸上的面纱也轻轻地抖动着,直教人以为她会就此飞上天去。
她回过身。
高山上,一座无名碑赫然存在着。
“小姐,皇上和大小姐的尸骨已经找到了。两个人尸骨已经交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只好一起合葬了。因为怕惹什么事端,才没有写上名字。”
白衣女子站在墓前看着,阳光穿透树荫,在墓碑上打上了点点辉光,她的眼神平静如水。
姐姐,也许你才是最好的,当你死的时候,你深爱着的人,也正深爱着你。
她转过身,依旧不食人间烟火,遗世独立。
“走吧。”
-------------------------青夫人完---------------------------------
作者有话要说:看完全文还不冒泡的孩子,会被俺怨念诅咒的。。。。。火力诅咒中!!!!!!!!!!!!!!!!!
☆、番外
夏国,轩立十八年,帝病重,立妤妃之子慕容默翌为太子。
帝息于静宫三日。
忽于梦中见一神女蹁跹而来,其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以月为神,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
上古既无,世所未见。
帝惘然似见,泪而含笑,时年,帝三十七,崩。
作者有话要说:翩若惊鸿这一段引用于洛神赋。
歌曲:和平之月的寒空。
☆、番外二
在我五十岁寿辰的时候,皇上为我举办了夏国有史以来最盛大的宴会。
我坐在人群的最中央,受着万前臣民的拥戴和朝贺,看着一场又一场最为绚烂的烟花。寂静无声的天空中,绚烂华光绽放,照耀了整个世界,微风吹起的时候,我耳边的一缕白发被挑拨起来,轻轻地晃动着。
忽然而来的璀璨使我几欲落泪。
流光流连在我的眼睛上,如同逝去的年华。
我并不知道该如何来叙述我的一生,如同这场盛宴,一个烟花一个烟花绚烂绽放,占尽荣耀,而我不过坐在这里。
等待人流散去。
惜妤和我并不是一母所生,惜妤的母亲是夏国盛极一时的名妓,嫁给父亲做第五房小妾的时候,已经二十四五。
在惜妤五岁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也常常会牵住我的裙角,怯生生地叫着姐姐。然而在她六岁时,她的母亲三十岁,慢慢地开始失宠,因为母亲没有深厚的家世,她常常被其余的几个小姐妹欺负。
在被欺负或者诬陷的时候,惜妤常常什么都不解释,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欺负着她的人,还有随意怒骂她和她母亲的父亲。
惜妤并不是一个很有心机的孩子,在被欺负久了之后,她也只是常常蜷着双腿躲在房间里,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除了我,没有人会关心她。
我或者是这府里对她最好的一个人。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最受父亲宠爱的七弟在水池旁不慎落水时,惜妤站在旁边默然地看着,我才发现,她早已经变了,变得不像当初怯生生的小女孩。
她的眼里有种平静至悲哀的冷静。
惜妤在十岁的时候,开始赢得父亲的宠爱。
也许惜妤本就是一个聪明的人,她知道父亲对待我们这些女儿的态度,一直不过是用来换取最有效的利益,所以她一直在努力地增加着自己的筹码。
学诗,学画,学舞,学琴,每一件她似乎都要赶上我。
我也平静至默然地看着这一切。
在我十六岁时,第一次参加百花宴。
众位姐姐和姨娘们说我第一定能够拔得头筹,当我也自以为是这样时,我碰见了她。
那个笑如一只梨花映水柔的女子。
百花宴一直是夏国的名宴,能够来参加的女子几乎个个都是姿容秀丽,才气卓绝,然而我还是很快地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她进献的是一株末颜。
半红不白的小花,她也只说了一句话:“末颜是永不凋谢的。”
我忽然很想知道,能够在所有人面前进献一直永不凋谢的末颜该是如何的女子,可是她很神秘,在宴上的时候一直没有抬眼看任何人。
我进献的是一枝冰梅,是父亲从几千里外的冰川上找来的,在场上刚刚露出的时候,就已经在慢慢的融化,而我要做的只是在它融化的一盏茶的时间里,画出它的形态。
有种感觉一直缠绕着我。她如同那般轻轻松松拔得头筹却永不凋谢的末颜,而我却一直在紧紧地抓牢着这短暂的须臾。
时光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触形?
在别人眼中,“冠绝天下,姿容出众”的我,却也不过是一个我。
妹妹渐渐地长大,拜得天下第一的画家为师,开仓赈灾,一舞倾城……而我在等待出嫁。
某一日父亲宴请当时还是六皇子的慕容度时,我曾经和妹妹跑过去偷偷看过他,我喜欢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时的淡雅,也喜欢他眼深如墨海的广阔和平静。
我喜欢那样的男子。
惜妤却对我说:“等他有一天当了皇上,我就嫁给他。”惜妤年少的眼神中虽然也有对英俊男子的倾慕,可是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等到有一天,我自己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势,就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我也就可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惜妤的母亲病了,房里的丫鬟却还是偷偷地欺负着惜妤的母亲。
惜妤决定自己要强大起来,有一日,把自己的金钗送给了那个丫鬟,又说自己的金钗不见了,待到那个丫鬟房中找到的时候,命人狠狠地打了一顿,逐出府去,从此便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
这点小伎俩瞒不过父亲,然而他是欣赏的。
有些东西我一直都不明白是如何失去的,像是一直很宠爱我的父亲渐渐把重心转移到了惜妤身上,像是我一直很倾慕的夫君渐渐把心放在了另外一个女人身上。
而我就一直在他们的身边。
在我成亲的第一天,我就明白我的夫君不是能为任何人能够改变的人,他心怀着天下,所以也怀着千千万万的女人。
所以我知足,我陪在他的身边要的只是一个和他能够一同提起的名分。
六王爷,六王爷妃。
然而为什么他会愿意为另外一个女人改变?当夏青若有谢朗在身边的时候,我就明白她的心只在谢朗的身上,为什么他要去得到一个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女人。
情这一字,到底为何?
我看着她在宫中得尽荣宠,我也看着她的失落和寂寞……因为明白,所以懂得。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想待在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