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玲是白旋好陪嫁的丫鬟,所以在她面前才会有些口无遮拦。然而即便是这样,白旋好还是微微蹙眉叮嘱:“不可胡说。”
“是,王妃。”秋玲低下头,“奴婢只是为您抱不平。”
白旋好抬起头轻轻抚触着枝上绚烂之至的桃花,王爷娶什么人哪是她能管得了得,更何况,那位新来的侧妃不来拜见她,也是王爷亲自下的令。
母亲从小教导她,身为女子最重要的便是德行。
身为女子,万不能犯这七出之戒,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口多言,窃盗。
她是一个女子,更是一个王妃。
“不过,王妃。奴婢听说,王爷最近……”她抬起头偷偷看了看白旋好的神色,鼓起勇气说:“王爷最近也没有在那位侧妃那里休息。反而那位侧妃一直闭关不见人,天天从那里传来一种好奇怪的香味,像是草药一样。娘娘……”她尝试着提建议,“要不要去探望一下?”
白旋好摇了摇头,慕容度既然下令不准任何人去打扰她,自是有他的打算,她若是多事,反倒惹他嫌隙。
“不用了。”她回答:“你只需跟厨房说,多为她准备些滋养身体的补品就好。”
“是,王妃。”秋玲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俯首听令。
她举目望去,二月份的府中虽然草木尽放,可去年冬天消逝不及的落叶还片片随风飘荡摇摆,微凉的寒凉的风中卷起着淡淡的萧瑟气息。
也许女子的命运也便如这花木一样,灿烂过后,转瞬不见。
而一代总是新过一代。
夏青若已在这府上住了三四个月,去年的一年中,她从夏家的二小姐,到名震一时的夏国第一美人,后来的谢朗遗孀,现在的六王爷妃。
真觉得时光渺远,恍如隔世。
在这府中养了这么久的伤,再加上冰蟾沼泥的功效,她身体恢复得很快,连脸上的疤痕也渐渐淡去,若不细看,简直看不出曾经有过那么丑陋的疤痕。
兰儿很是高兴,她一边为夏青若梳头,一边盯着铜镜里夏青若的面容瞧了又瞧。
“小姐,你的伤真的恢复得好快,疤痕都不见了。”声音带着浓浓的惊喜和激动,虽然是她亲眼看着这疤痕一日一日变淡的,但是在某一日郑重的打量,还是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镜中的容颜,竟是比以前还要美丽脱俗。
想起那些日子,如今真有伴着小姐,一起脱胎换骨,重生为人的感觉。
“小姐,你现在不是二小姐了,而是三小姐,还是王爷的侧妃。真奇怪,好像就是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的。但兰儿知道,小姐还是原来的小姐,咦?不对,小姐也不是原来的小姐了。”
说到这里,兰儿眨眨眼,有些把自己弄糊涂了。
夏青若唇边轻轻弯出一个轻柔的弧度,她也没有想过事情竟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考虑半晌后,决定答应慕容度的条件,一来是因为慕容度答应她,只要这件事成功的话,就可以让她见谢朗,并且让他们销名隐姓,当是世上没有谢朗和夏青若这两个人。
二是,她受过他的恩德,他对她又没有别的要求,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帮他这个帮。
三是,有件事她的确很想弄清楚,谢家灭门的案件到底谁是幕后主手,虽然她并不赞成盲目的报酬,但总该还他们一个公道。相信日后谢朗也会想知道。
“对了,兰儿,谢老夫人他们葬在哪里?”
“小姐,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皇上下令,谢老夫人的遗体以一品大官之礼下葬,夏国所有大官都去吊唁了,你就不用担心了。”
夏青若点点头,提到谢老夫人,她心里那份愧疚总是除之不去。
她对她真的很好,不仅仅是因为她是谢朗的母亲,还因为她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为了怕她受委屈,还曾经商量过让她改嫁……
只可惜,人死如灯灭,她连到死都不知道,谢朗还活着……
“小姐,再过几天就是那个晚宴,你真的打算去吗?再怎么说,皇上也是……大小姐的夫君?”兰儿有些犹豫,梳头的动作也不由得放缓了下来,“他们这些男人争权夺利,可是却要您去给他们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说不定,事情之后,他还会杀咱们灭口呢?”
夏青若淡淡一笑:“当初若不是他救我们,我们早已死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兰儿声音很担心,拿着梳子在堂内乱转,“怕只怕皇上识破了你的身份,不肯上当,您反倒要担当一个狐媚犯上的罪名。”
“哎,对了小姐,我们去找郑将军吧。”兰儿为自己想到的点子兴奋,冲过去说道:“既然六王爷能找到谢朗,郑将军也一定能找到,只要他找到了谢朗,你就不用去故意接近皇上了。”顿了顿又说:“糟了,郑将军去找谢朗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回来,我们根本联系不到他。”
郑明?夏青若并不是没有想到过他,只是现在已经骑虎难下。
更何况,郑明如今只是一个参将,又能如何带她走?且不说,他能不能找到谢朗,就算六王爷心地仁慈,肯放他们走,谢朗一向孝顺,若是知道自己母亲丧于非命,必定不肯就这样和她离开。
再者,她对他有谢朗的消息还半信半疑,他答应过她,谢朗后天就能回来。
只要能见到谢朗,那么很多事,她就能跟他商量,就再也不会这么被动了。
自他们成亲后,慕容度很少来看她,来了也不过是谈论一些计划的事项,怎么吸引住皇上,然后再让所有人认为皇上耽于美色,欲抢自己皇弟的妃子……
其实她对这个计划并没有多大的感觉,他怎么安排,她怎么做好了,她一直隐隐期待的是,能够在后天见到谢朗。
只是被告知,已经安排好,皇上明日要来此处后,她心里又开始有些不安。
因为她知道,一旦见过皇上,自己就脱身不得了……
初春,群花烂漫。
六王爷慕容度邀请自己的兄长慕容偌来王府赏花。
六王爷府遍种海棠,种类甚多,各色不一。
到了初春时节,总能看到海棠竞相争放,千红万紫,妍丽明芳,盛放的海棠在花园小径处落下点点花瓣,铺成了一条仿若通向仙宫的幽曲小路……
海棠朵朵鲜妍夺目,绚丽多彩,穿梭在其中的丫鬟穿着夏国特色的广袖长裙,令人心旷神怡,目不暇接……
虽然被亲近的大臣劝过,可能会有危险,慕容度还是执意要来。
一来,他在宫中本就闷得久了,二来,这次是自己的皇弟慕容度的邀请。
慕容偌本性纯良,和慕容度虽然并不是一母所生,可是他和他母亲对慕容度却一直关怀备至。可也许是性格的原因,慕容度从小就和他不太亲近。
他并不是不知道慕容度为人傲岸,早有一番征服天下雄心壮志。
当初父皇因为重新母后,再加上九皇叔的一力促成,他才当上这个皇上。
可是只有他知道,当着皇帝的真正滋味是什么。
每每在朝堂之上,看到那些大臣表面上战战兢兢,恭恭敬敬,一口一个皇上圣明,皇上圣明,内里却永远不知道他们在盘算什么,他们在背后又是怎样盘根错节的关系……那种感觉令他冷汗夹流。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宁愿赏赏这自然界明媚的风景,也不愿对着那些人。
只可惜,他明明不想当着皇帝,却偏偏当上了。
而有些人想要当皇帝,却要费心费力去夺。
这世界果然可笑。
“皇兄,看这花如何?”慕容度问,慕容偌微微一笑,“比宫中可好多了,怕是水土的原因,宫中太闷太烦,连花都是病恹恹的。”
慕容度没有答话。
他们走了一阵,一个灰布小厮忽然跑过来低声耳语了一阵什么,慕容度转头朝慕容偌说:“皇兄,臣弟还有要事要处理,先失陪了。”
慕容偌挥挥手,“你忙你的去吧。”
这样美丽的景色却还要被那些琐事耽搁,真是暴殄天物。
慕容偌走了一阵,弯弯曲曲的小径似乎是在通向什么地方,沿路缤纷落英布满了整个鹅卵石子筑成的小路,路很小,只容一人进入。
走过去仿佛走在隐约绰约的花丛之间,悬浮在灿烂的花面之上,鞋面上都落着点点花瓣……微风吹过,空气中有种很好闻的淡香味。
忽然间,他的脚步滞住了。
离他不到一里有处朱红色的凉亭,凉亭上坐着一个微笑婉约的妙龄女子和一个清秀的丫鬟,那女子和那丫鬟似乎在说什么。
随后那丫鬟伸手指了指那郁郁隆隆的花簇,女子回头看……
她看到了他,只微微一笑,又转了过去。
慕容偌心中泛起了涟漪,他看错了吗?
那个人……不,不可能的,那样的气度,那样的荣华,不可能会错的,世上没有一个女子会这么像她。
他快步地走过去。
夏青若却蹁跹起身,他焦急地喊道:“等等,青若。”
似乎是没有听到,那女子的身影越走越远,此时,管家急忙地走过来,“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