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瞧着眼前的情景,只怕不送官,这锦好真的会撞了墙,寻了短去。
正在莫老夫人思索着如何解决这事的时候,锦好又开口了:“求祖母,父亲还锦好一个公道。”
她的声音是带着童声的清冷,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十分的利索。
这个丫头,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么一瞬间,二老爷整个人似乎被什么击中,浑身颤抖了一下,不知是喜,还是忧。
锦好口口声声提着公道二字,看起来,听起来都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是细细一想,却是自有深意。
莫老夫人紧紧地盯着锦好,心里将锦好这丫头给埋怨上了,但是也很明白,今儿个这王天鹏只要送到官府,这大房的迟早保不住。
莫老夫人额头一阵一阵的疼,连忙出言哄道:“锦好,你休要多虑,我莫家诗书传家,哪个背后会议论你的不是,你多心了。”说什么也不肯应下姚氏所言,将王天鹏送官。
锦好似苦涩一笑,黑色的眸子中除了清澈的泪珠,还隐隐显现着深不可测的幽光,落在锦冉的眼中,有种即将被寒刃劈开的错觉,然而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当她眨了眨眼睛,想要看清楚的时候,锦好的眼里已经只剩下一片清明,什么都找不到了。
锦好惨笑道:“锦好谢谢祖母费心,虽然锦好年纪不大,未曾经过什么世事,但是却也知道,锦好的院子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怕是不会有什么好话?祖母心慈,念着姻亲,不好将脸皮撕破。但是,锦好却没法子面对日后可能产生的流言蜚语,还是让锦好去了,一了百了,也省的日后什么香的臭的都往我身上泼!”
说着,挣扎着又要往前撞去,她唇角微扬,口气也极其淡漠,却能让人感觉出一种特别的坚持。
她这态度很明显——就是非要一个结果,绝不肯就此罢休。
说是寻死,其实不过是逼迫莫老夫人出手惩戒恶人,惩戒锦冉。
偏偏莫老夫人还没法子,因为字条,丝帕,玉佩,的确都让莫锦冉有嘴也说不清,而王天鹏又一口咬定是王氏和锦冉要算计锦好,她就是想偏帮,一时半刻也找不到落脚点。
“好了,你就不要再闹了,五妹妹,你没瞧见祖母的神色,已经很疲惫了吗?”锦冉忽然之间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轻移莲步,走到锦好的面前,轻声细语的斥责道:“咱们做小辈的,不能为长辈分忧解难已经算是不孝,更不能给长辈添乱。祖母说直接送王家,自然有送王家的道理。”此时的锦冉再次回复成淑女的样子,好像刚刚口出污言,根本就是众人的错觉,她是最守规矩不过的大家闺秀。
这更两面三刀的的功夫和前世一样的让人目瞪口呆。
她忽然跪在莫老夫人和二老爷的面前:“祖母,父亲,此事都是锦冉的错,都是锦冉不善管理后院,失了东西不说,还牵累了五妹妹的名声,还请祖母,父亲责罚。”她是看明白了,今儿个锦好是打定要咬着她不放了。
权衡利弊,也只要主动站出来了,只要锦好能松口不将王天鹏送进官府,不毁了她的名声,她受点委屈也是值得的。
只是心里到底不甘,说完这话的时候,恨恨地瞪了锦好一眼,却终究忍住了,不敢再挑衅锦好。
然而,锦好却只是静静的跪着,眼睛低垂,仿佛没有看见眼前的情景。
莫二老爷暗暗心惊,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儿是那样的陌生,世家女子,望门小姐,自小就被教育的要雅德谦恭、进退得宜。
可今天看锦好行事,竟然是不为自己再留半点退路……
他哪里知晓锦好的心思,她忍够了,也受够了,她不打算忍了,若是好人,就要注定一辈子被欺凌,她还不如做个恶人,至少能痛快几天。
此时,偏厅里静的下人,整个场面是鸦雀无声,只听到自个儿的呼吸声。
所有的人都惊讶的看着那个跪着的,却腰杆挺的比谁都直的小少女,只觉得似乎从来都没有认识过她一番。
众人都在沉默着,都在等待着,等待这莫老夫人最后的决定——是袒护她一贯疼爱的孙女锦冉,还是给另一个名声受损的孙女,主持公道,还她清白。
随着时间的推移,锦冉心里的认定也渐渐动摇起来,看来她不能完全指望莫老夫人的偏宠了,她微微扬起头,给了身边的丫头木琴一个眼色,那丫头脸色一白,却还是颤抖上前,猛的跪下来认错受罚:“老夫人,二老爷,都是奴婢的一时疏忽,这才让人有了可趁之机,偷了小姐的东西,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木琴,正是打理锦冉贴身东西的丫头。
莫老夫人太阳穴突突的直跳,却似是松了一口气:“你当然该死,让你管着小姐的东西,那是主子给你的天大脸面,你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骤然,脸色一黑,犹如墨汁:“来人,给我拖出去打上二十大板,直接发卖了。”立刻有两个粗壮的婆子将木琴拖了下去。
锦好眼底却闪过一道探索的意味:这丫头可真是忠心,这么大的事情,都敢主动站出来认罪?
她不动声色的给了云燕一个眼色,见她悄悄儿的退了下去,心里一松,知道这丫头是明白她的意思了。
就在主仆二人交换眼色的时候,莫老夫人已经将目光停在锦冉的身上:“你看你一个大家小姐,却连调教个人都不会,这些下人连院门却都看不紧,下人要罚,你这个主子也要罚,不罚,你日后不长记性。”声音一高:“来人,家法伺候!”
顾嬷嬷迅速的取来上次打过二老爷的那根竹板,莫老夫人点头:“给我打她二十下,看她长不长记性?”目光却盯着锦好,可是锦好只是一副低眉顺眼,毕恭毕敬的样子,不得已,又顿声:“三十大板,让她多长点记性。”
锦冉自然不从,若是今儿个挨了三十板子,只怕那叶家别院是真的出不成了,心里着急,不由得急出了泪来。
莫老夫人瞧着她的眼泪,心里心疼的不得了,但是瞧见张氏,姚氏只是冷眼旁观,而锦玉和锦冉都是一副低眉顺手的样子,而,二老爷却是怒气冲冲,根本无人站出来为锦冉求情,莫老夫人有心想要偏袒,也找不到理由,再说了,今儿个锦冉的所作所为,到底让莫老夫人心里生寒,有些失望,也存了心思,好好教训锦冉一顿,不再姑息下去。
为了安抚住锦好,为了莫家的脸面,为了给姚氏一个交代,为了不寒了张氏和锦玉的心,今儿个这锦冉是必打无疑了,所以咬了咬牙:“打,给我狠狠地打!”
锦冉三十板子下去,只打得屁股开花,后背生花,一旁的张氏看了,此时却万般心疼的说了一句:“天见可怜的!”
听在老夫人的耳朵里,恨不得撕烂了她的这张嘴,现在装好人了,怎么刚刚却杵在那里,像根木桩似的。
不过张氏才不理会莫老夫人的怒气,她就是要让这个偏心的老夫人不舒服,让她的宝贝疙瘩挨打,给老夫人添堵的事情,她都乐意去做。
假惺惺的可怜过锦冉之后,又亲手拉过锦好入怀,细细的安慰了一番,说什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说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歪,字字玄机,句句意有所指。
这么一场闹剧,以王天鹏的挨打,锦冉的家法,管理锦冉东西丫头的发卖而暂时告一个段落。
未曾有人再提起那封书信,那块丝帕,那块玉佩,而那三项东西也像是人家蒸发一般消失无踪了。
当然,也不曾提起王天鹏为何出现在锦好的院子,只推说锦冉管理院子不力,丢失了东西,至于什么东西,自然也不会说出去。
对罪魁祸首皆是视而不见——打死锦好都不会相信,莫老夫人对锦冉的所作所为会一无所知,她不过是一贯的护着她,已经护习惯了!
锦好和姚氏回到姚氏的院子,母女二人相看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余惊:好险,若是给那王天鹏得手,只怕老夫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也要让她嫁吧!
看,得宠与不得宠的区别就在这里,锦冉做了,不过是得了三十下家法,而她若是被算计了,却只有嫁入王家,赔上一辈子的幸福,锦好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冷然的弧度:只是不知道莫老夫人现在心里有没有一丝后悔?
不过那封书信和玉佩,倒是要谢谢三婶子了,虽然三婶的本意并不一定是如此,但总算是帮了她的大忙,这份情记下了。
至于莫老夫人,就守着她心爱的莫家二小姐那快要烂掉的娇臀嫩背吧!
这些,只是她对这些恶人惩罚的第一步,以后的好戏会越来越精彩。
这莫家哪里还有一份值得她留恋的地方?
“母亲,我想……”锦好经历过这一场之后,对莫家再没有留念,虽然知道自己的想法很是惊世骇俗,可是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委屈自己了,咬了咬牙:“母亲,咱们离开吧!”
姚氏惊呼一声,几乎说不出话来,呆呆的看着锦好,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会有这等大胆的想法。
锦好生怕自己的勇气用尽,一口气将憋在自己心口的话说出来:“母亲,你也看到了,祖母的心思完全偏了,为了个二姐姐,连我和四姐姐的清誉都能不顾,而父亲……,父亲却又是个优柔寡断的,今儿个,她们能谋害我名声,日后就能谋害我性命。三婶子,今儿个不过是看了点热闹,就想拉三婶子垫背,若是母亲今儿个也在,只怕现在要和大伯母一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