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锦玉噗通一声跪下,但是她跪的心不甘,气不服,想到锦冉抢了她的衣裳不说,还倒打一把,恶人先告状,诬陷自己,只觉得她比窦娥还冤,怒从心底出,恶从胆边生,不等莫老夫人再开言,就连连磕头,泪水连连,开口说话:“回祖母的话,二姐姐这是满口胡言,这衣裳根本就是二姐姐从我身上骗了过去,今日,她哄骗我说,想要试试我衣裳,说只是试试,日后也好求着大伯母帮着做上一件,孙女我推脱不了,只得应了下来,谁料到,二姐姐穿上之后,却说她穿这衣服比我的还漂亮,要和我交换衣裳,我本不肯,那衣裳是我母亲一针一线缝制而成,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母亲对我关爱,我怎么舍得换去,谁知道,二姐姐居然趁着孙女不备,转身就从五妹妹的院子里跑了,可恨我当时身着中衣,不能追去,根本就是二姐姐不问自取,怎么到此时,就成了我抢了二姐姐的衣裳,夺了二姐姐的彩头。这事情,五妹妹院子的丫头们都亲眼瞧见的,五妹妹也是知晓的,为此我和五妹妹还去找大伯母寻个公道,却被大伯母说我小气吧啦,没有手足之情,不过是件衣服,借穿一下,又能怎么着?”
莫老夫人三番五次想要打断锦玉的话,她可不是来听她伸冤的,而是想借着这机会狠狠地打压锦玉一番,让她拱手将机会让给锦冉,可是她根本没有机会张口,锦玉就跟倒豆子似的,说得又快又急,根本就没有她插嘴的余地,万般流利的一口气下来。
她想要怒声呵斥打断锦玉的话,可是张氏和姚氏这两个媳妇都在看着,她总是个要面子的人,很多事情也不能做的太过明显了,寒了媳妇的心——也难为莫老夫人至今还觉得自己颇为公正,也只是隐隐的那么些偏心。
莫老夫人怎么着都要做做样子,瞪了怀中的锦冉一眼:“你给我说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锦冉往莫老夫人的怀里拱了拱,摇头,泪水倾泻,声音哽咽:“祖母,锦冉是在祖母身边养大的,锦冉是什么性子,祖母最清楚不过,衣服明明是她抢我的,如何变成了我不问自取的说法?祖母,孙女冤枉,还请祖母还孙女一个公道。”
莫老夫人听了这话转而怒瞪锦玉:“是不是这样?你一直埋怨我偏心,见这次我只给锦冉做了衣裳却未曾替你做,所以心存抱怨,这才抢了锦冉的衣裳,坏了她的彩头,好抢夺她的亲事,是不是?”
绝口不提找锦好以及锦好院子里丫头对质的事情,更是一口认定,叶家的亲事是锦冉的,根本就忘了,眼前的三个孙女都有公平竞争的机会。
锦玉即使知道莫老夫人的心早就长偏了,可是却没想到居然偏成这幅模样:“祖母,你为何不肯信我?那衣裳明明是二姐姐抢过去的。五妹妹就在眼前,你只要张口一问,即可知道谁说了假话,谁说了真话,若是担心五妹妹与我感情深厚,偏帮我,何不问问五妹妹院子里的丫头,她们都是最敬畏祖母的,自然不甘偏帮我。祖母何不问问,难不成是担心孙女说了假话,而不舍惩罚孙女吗?”
锦好听到锦玉说到偏帮的时候,差点将唇咬破,那音是又重,拖得又老长,明显是在嘲讽莫老夫人,为她这孩子脾气,差点失笑起来,极快的低下头,咬着唇,才忍住了,只是那肩膀一抖一抖的,却也万般可疑,只是莫老夫人此时没空理会她,只是诧异的盯着锦玉,诧异这个口舌蠢笨的孙女居然说话这般有条有理,还处处强占先机,打蛇七寸,直击要害。
她拿锦玉作伐,想的就是锦玉这丫头,口舌蠢笨,即使受了冤屈,也不会替自个儿争辩,不像锦好这丫头,这些日子来,牙尖嘴利的,性子又倔,再加上二老爷在家,不好拿捏是其一,又担心上了母子感情,所以才将目光定在锦玉身上。
三老爷不在家,这丫头又是个嘴笨,张氏虽然性子刁钻些,但是娘家也远,不像姚氏的娘家是一个镇上的,也靠不上,她想好了,只要将锦冉与叶家的亲事定下,日后她自会补偿锦冉,给她挑护好人家,可是她没想到,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的锦玉,到了关键时候也不是好惹的,字字带针,句句含刺,让她同样无言以对。
但是王氏心里算计这叶家三公子对锦好的目光,心里总觉得锦好才是锦冉婚姻上的垫脚石,心里一动,趁着眼前一片混乱,就不着痕迹的避了出去,低声在自己丫头的耳边说了几句,又不着痕迹回来。
莫老夫人到了这时候,自然不能不对锦玉的话做出回应,只好让一边的夏荷去叫了锦好院子里的云燕和雪兰,狠狠地拍了拍桌子:“跪下,你们给我老老实实的,原原本本的将四小姐抢了二小姐衣服的事情给说一遍,若是有半句隐瞒,今儿个,我就将你们发卖出去。”
张氏听到这里,忍不住站了出来,这世上哪有这样问话的,什么话还没问呢,就将基调给定了下来:什么叫将四小姐抢了二小姐衣裳的事情?这不是给丫头们递话吗?
她冷着脸道:“母亲,媳妇有几句话要说。”也不等莫老夫人同意,就径自张口:“这事情还没查清楚呢?母亲就一口咬定是锦玉抢了锦冉的衣服,可是媳妇刚刚明明听锦玉这丫头说是锦冉抢了她的衣裳,难不成是媳妇听错了?”
莫老夫人被张氏驳了话来,一时间面子上下不去,刚准备喝骂一通,却见张氏冷冷的看着她,瞧她那气势,今儿个打算鱼死网破了,想到今儿个这事,她到底存了私心,做得有些过了,倒也不敢再纠缠下去。
云燕和雪兰跪在地上,口齿伶俐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通,不夸大,不虚假,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曾多添一句,也不曾少说一句,雪兰还学着锦冉的声调,将那番话学了一通,只气得莫老夫人恨的牙痒:这两个死丫头,居然没听懂她的暗示。
云燕和雪兰自然不怕莫老夫人用话来威胁她们,原本她们就是姚氏准备给锦好的丫头,卖身契在姚氏的手里,可是不知道前些日子,锦好不知怎么的忽然将两个丫头的卖身契从姚氏的手里哄了过来,一起哄过来的还有雪兰娘亲——刘婆子的卖身契。
锦冉气得牙痒,头上冒烟,指着这两个丫头:“你们的主子和锦玉亲厚,你们也帮着她说谎?明明是她抢了我的衣裳,你们却满口胡言,我看不用重刑,你们不说实话?”
锦冉这话的意思就是提醒莫老夫人用重刑逼供。
莫老夫人如醍醐灌顶,立时吩咐丫头婆子,上来用刑:她是莫家的天,难不成还压不住两个丫头不成?不敬她,不听她的话行事的丫头,打死了也不值得可惜。
锦好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丫头被打,立时站了出来:“祖母,我的两个丫头句句属实。”
莫老夫人看到今儿个人人都和她作对,怒火早就一下紧接着一下往上拱了,现在锦好的反对,就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将她的怒火点燃起来,她手中的茶盏狠狠地砸了过来:“反了,反了天了,哪个问你话了,我面前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难不成我还教训不了你的两个丫头不成?”
锦好听了这话,心里又是一冷,莫老夫人是诚心想将不孝的大帽子往她头上扣啊,这倒是奇了,往日里最珍惜羽毛,最爱惜家族名声的老夫人,口口声声教训她们,说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切不可污了自家的人的名声,今儿个为了一个锦冉,倒是舍得去了,居然半点不顾及她和锦玉的名声,上赶着将脏水往她们姐妹二人泼。
也不想想,今儿个这事,若是她们无端认下了,那她就是不孝的子孙,而锦玉就成了小鸡肚肠,没有胸襟的狭隘少女,日后哪个还敢上来求亲。
锦好直直的跪在地上,眸光越发的冰冷,嘴角却却弯起一道漂亮的弧度:“祖母,孙女虽小,却也读了几年的圣贤之书,记得小时候祖父曾经教过我们‘君虽尊,以黑为白臣不能听,父虽亲,以白为黑子不能从’,祖父向来被称为儒臣,最重风骨,说人要懂道理,明是非,决不可人云亦云。”
“锦好虽然不及兄长们聪慧,却也能明白一二,以祖父的言行时时警惕自己,不敢辜负祖父的教训,并以此训斥身边的丫头,不能堕了我莫家的名头。今日,祖母问话,我们主仆三人说得都是实情,孙女不想祖母因此生了误会,以为孙女不敬祖母,只是祖父说过,话不说不透,理不辨不明,祖母,请恕孙女愚昧,只能理解到这种程度,若是孙女说得不对,还请祖母教诲,孙女愿意改之。”说完,又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一副等候莫老夫人教诲的模样。
她这么一番话说的有根有据,又抬出家里唯一能压莫老夫人的莫老太爷,古来夫为妻纲,莫老夫人即使再是不服,也不能说锦好说的不对,只得沉默,却见锦好目不闪避的直视与她,知道在等她开口,不得不说了一句:“你祖父是儒臣,自然说的不错,孙女你也明白的不错。”
这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被锦好绕了进去:若是说锦好说得没错,那两个丫头就不能罚,不但不能罚,还有赏。不但如此,只要承认锦好说的不错,那么就表示她的话也是不错,那么错的就是锦冉了——也就是说,在她开口之后,就已经将抢夺衣裳的事情做了定性,错的是锦冉,说谎的是锦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