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时常与大夫人身边的丫头婆子来往,可是听说了叶家大公子似乎对今儿个入族的这位小姐,十分上心,而二小姐又出了那样的丑事,送了家庙,只怕这辈子都毁了,以大夫人的心性,定然是将这笔帐算在这位小姐的头上,焉能不气,不恨?
乐氏听了丫头的话,一时住了嘴,目露沉思来:她怎么忘了这一茬?
就在丞相府忙成一团的时候,朱三爷等人的马车,已经缓缓的驶入通往丞相府那条一尘不染的街道。
朱老相爷没有千里眼,往日里那么沉稳的一个人,谋略深沉,可是这会儿却急的什么似的,哪有平日在朝堂上那不动如山的模样,半是心急,半是欢喜的等待着,在丞相府里到处乱窜,一会儿嫌弃这桌子没擦干净,一会儿又嫌弃花瓶没摆对位置,时不时的抬着脖子,往大门的方向张望,看看是否有下人来报。
也不怪他着急,这偌大的府邸,虽然说下人颇多,主子也不算少,可是大房这里,正经的主子也只有他一人,二房那几个人,他根本见都没想多见,都不是省事的主儿,若是这次锦好这丫头上了族谱,说不得这一家子就能搬回来住了,到时候,这热热闹闹的一家子,想想这心里头就美。
他现在早没有年轻时的雄心壮志了,只想抱着孙子,颐养天年。
这也是当初,锦好会应下朱三爷求娶姚丽娟的一个重要因素,孝道大于天的天朝,朱三爷舍老父,而居朱宅,朱老相爷宁愿自个儿单过,也要成全朱三爷,光是这份通情达理,锦好就愿意博上一博。
而,她也没有失望,不管是朱老相爷还是朱三爷,都令她百分百的满意。
“不行,老爷,我看还是到门口候着好了,等三爷到了,我让门房立刻过来禀告。”朱老相爷身边的管家朱清瞧着自家老爷的样子,搓着手说道。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跟你一起去好了,咱们一起接着人吧。青哥儿这好些日子没来了,我也有些想。”
说着,他老当益壮,健步如飞朝着大门快步走去,半点也没顾上身后有些微怔的老管家朱清——青少儿好些日子没来?这……前儿个不是才来过吗?老爷什么时候说谎话,这般的没水平了?
“看来是喜糊涂了!”朱清喃喃低语,不过眉头亦是欢喜一片。
他自小就跟着朱老相爷,说是下人,可是这么多年的情义,早就如同家人,朱老相爷待他,是主亦是兄,而他瞧朱三爷,是小主亦是子侄,感情自然非同一般。
当年朱三爷执意娶和离之女姚氏,老爷原本心中不乐意,不是对三夫人不满意,而是父母瞧自个儿的孩子,自然都是十全十美,就是哪里不完美,也是瑕不掩瑜,尤其是三爷这样的儿子,人中龙凤,在京城里那是头一份,出身世家,品行端正,从小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这样都没给养歪了,已经是不容易了,更别说这般的出类拔萃。
可是人中龙凤的三爷,居然要娶和离的女子,别说老爷不乐意了,就他也不乐意,可是三爷一句话,就让他们主仆投降了——既然父亲不愿,那就从二房过继吧!
听了这话,当时他眼前就黑了下来,三爷居然要从二房过继,那就是说除了姚氏,这辈子他是就不会再娶他人了。
这可如何是好,自家的小主子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他这个看着长大的,却是知道,活脱脱的老爷第二,说一不二,于是老爷沉思了片刻,说给他三日的时间想想。
三日的时间,老爷可不是想想这么简单,而是将那姚氏的底儿都掏了出来,这越掏,老爷的嘴角就扬得越高,到最后简直是喜笑颜开,摸着胡子道:“贤妇,贤孙……”
朱清当时摇了摇头,老爷他还不知道,喜欢姚氏的贤淑,又看上姚氏女儿的爽利,聪慧。
姚氏也是个有福气的,生了个好女儿,那孩子的性子居然像极了自家过世的夫人,也怪不得老爷会喜欢。
因为喜欢人家的女儿,就接纳其母为媳妇,这也算是千古奇闻了。
想当初,老爷还遗憾,只有青少爷认祖,今儿个可算是如愿以偿了,也就这般难掩欣喜之情。
不过,那锦好小姐的确可人疼,就是他瞧着也是极好的。
老爷与夫人伉俪情深,谁知道夫人却是个没福气的,走的早,老爷却是个死心眼的,一直不能忘记夫人不说,又担心娶了后母,会轻慢了大小姐和三爷,更是没有娶填房的心思,这房里一直冷冷清清,年纪渐长,这位置越做越高,身边倒是越来越冷清了。
现在好了,只要锦好小姐肯住进来,这三夫人自然就会住进来,他这辈子跟着老爷,也算是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朱家,能做主的人是锦好小姐。
朱清想着差点笑出声来,锦好小姐到底是嫩了点,虽然聪慧机智,可这手段比起自家的三爷,那是差了点,三爷什么人,和老爷的父子之情,比起寻常人家,不知道有多亲厚,哪里会真的久住那小小的朱宅,让老爷一人孤单。
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想必,他家三爷早就料到锦好小姐会与莫家走到这一步,这才轻轻松松收拾了包袱,搬进了朱宅。
而自家老爷也一副波澜不兴的模样,见他当时急的团团转,反而出言安慰他道:“急什么,老三又不是不回来了?”
当时,他万分不解,时至今日,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骨肉血脉算个屁,朱家的男人从来就不在乎这个,否则哪有二房,以为他不知道二房那群没见识的女人,背后偷偷叫自家的青少爷为拖油瓶的,其实谁才是真正的拖油瓶还不知道呢?至少青少爷是从三夫人肚子里出来的,可是二老爷却是当年太夫人路边捡回来的,居然还敢笑话青少爷。
朱清带着纷纷不满,随着朱老相爷到了大门口,此时,大门忽然开了一道小缝隙,从门外钻进一道人影来,喜笑颜开,嘴里一个劲的喊着:“来了,三爷一家来了……”。
一边说,一边往里面冲,差点撞到心情激动的朱老相爷,好在朱清还有几分身手,上前挡下了他,问道:“到哪里了?”
“小的刚刚看见马车已经进街了,大概半柱香时间就该到了。”
半柱香?
朱清忙将这报信的家丁推到一旁,指挥着门房里的守门人,将两扇沉重而华贵的朱红色的大门缓缓的拉开,大敞四开,等候新主子入门。
朱老相爷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到门外,伸长脖子那么一看,就见远处两辆马车不急不慢的行来,这眼角就漫开了笑意。
马车在门前缓缓地停下,车夫挽了缰绳,撩起帘子,在朱老相爷和朱清的目不转睛之中,朱三爷面带着浅笑,叫了一声父亲后,伸出手扶住姚丽娟下了马车,姚丽娟亦是恭敬的行礼,这间或,锦好等小辈也跳下了马车,恭恭敬敬的给朱老相爷行礼。
一行人进了相爷府,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可是锦好依旧感叹了一声,朱府整治的实在是精致,不是那种逼人的华贵奢侈之气,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精致,一路走来,道旁遍植泡桐树,烂漫的桐花恣意怒放,像一片紫云笼在楼阁殿宇之间,端是引人,而,花木与亭台楼阁相映成趣,自有一种风流幽雅之态,廊檐下挂着紫色铜铃,忽有微风吹过,铜铃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煞是好听。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檐角走兽,紫铃红瓦,不可谓不美。
锦好看着这美景处处,闻着这甜甜花香,听着悦耳的铜铃声,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看来祖父对她入族谱,冠朱姓是真心欢迎的。
一行人到了前厅,显然众人都已经得到了消息,容氏等人早已守在门前,见到锦好等人到来,都迎了上来,面上全是笑意拳拳,不过之中多少真意,多少假意,就不得而知了。
“哎呦,这就是锦好吧,长得跟花一般,也难怪大伯将这孩子疼到骨子里的。”
容氏脚步沉稳,脸上的笑容真挚,不过却在见到锦好的那一瞬间微缩了瞳孔,无人窥得。
“二婶子谬赞了。”不知道为什么,容氏虽然笑得真挚,不过锦好却总觉得她那笑容像是戴上了一层面具般。
“倒不是你二婶子谬赞,你这孩子的确是难得一见。”站在容氏左侧的男子,脸型方正,身上有几分武人的气质,说话也是爽直,看着锦好,赞道:“你二伯我,身在军营,都知道德馨女子学院出了位一品博学,实在是羞煞天下男儿。”
锦好面上一烫,低头,极为害羞的模样,心中暗自猜测,这应该就是朱府二房的长子朱大爷。
朱三爷似是对这位长兄极为亲近,听他这般说道,打趣道:“是啊,真是羞煞天下男儿,就是我这二品的父亲在她面前也抬不起头来,好在咱们家已经有了惯例,我倒也不觉得太过难看。”
朱老相爷闻言,顿时眉心一跳,瞪向朱三爷,原本想要吼朱三爷几声,但是兴致实在是太好,做不出那恶父的模样,故而只是瞪了他两眼,就扭头回去了。
不过,心中到底不平,老三这臭小子,居然类比皇后娘娘,也不想想,那可是天下的凤主。
“三哥这话说得,我这叔叔听了,心里都没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