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好瞧着他温情的模样,心中一动,抬目正对上他眼中的一片温煦,心情忽然有些烦躁了起来,她抿了抿嘴角,站起身子,走了几步,咬了咬牙,对着谢明覃看了一眼:“殿下,这夕阳西下,殿下是否该回宫了?”
谢明覃瞧了一眼还高高的太阳,却还是从善如流的说道:“是啊,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宫了。”
“既然如此,小女就送送殿下。”锦好别过视线,看着路边摇曳的竹影,轻轻的说道。
“如此甚好!”谢明覃的声音不自觉的紧绷了起来,他能预测到,接下来的话,他不会喜欢。
锦好给了云燕等人一个眼色,自个儿独自送谢明覃,反正光天化日之下,也没有什么好说嘴的,再说朱三爷受伤,躺在床上休养,她替父送客,也不算太过失礼。
“殿下!”锦好低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放低声音,轻缓的道:“还请殿下日后莫要再做出这等出格的事情来,小女知道殿下无心,可是落在别人的眼中,就怕会落了话把子,小女出身卑微,倒是无妨,可是殿下却是最尊贵的人儿,毁了殿下的清誉,就不好了。”
“是吗?”谢明覃微愣,将锦好的话细细的回味一遍,很快就回过味来,没想到这丫头还会正话反说了,跟他玩起了心眼,不由得心中生了一股子恼怒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你不介意,管别人怎么说?”
锦好听这话的意思,是自个儿不松口,这人就不松口的样子,咬了咬唇,也顾不得什么,绷着脸道:“殿下,请您日后莫要再做这些让人误会的事情,也莫要再对我这么好了,我不值得殿下如此花费心思,我和殿下从前是知交,日后也会是知交。”
她对谢明覃的心思,也略知一二,一直以来却都装糊涂,就如同叶若铭的心思一般,明知道那人对她存了心思,却为了逼迫那人,非要认什么异性兄妹。
总以为,时间长了,这心思就淡了。
谢明覃听了锦好的话,脸上坏笑收敛了许多,有着淡淡的神情,不禁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来。
他还以为眼前的少女一辈子都要给他装糊涂呢,不想,她却是在今儿个将话说开了。
忍了这么多日子,也不在乎再忍些日子,所以此时谢明覃并不急躁,反而低下头,轻轻的说道:“既然表妹也说咱们是知交,我做表哥的多关心点表妹,又有什么不妥的,再说了,咱们现在可都是亲戚了,多关照点,也是应该的啊!”
察觉到他的靠近,闻着一缕似有若无的龙延香,锦好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道:“殿下,这般行事不妥,我婚期在即,不能再受殿下的关照了。”
锦好低着脑袋,所以未能看到谢明覃此刻的表情,她紧张的手心都有些潮湿,等待着谢明覃的反应。
说真话,若是叶若铭,她倒不是太过惧怕,那人看起来虽然冷漠,可是却是心直之人,而眼前的谢明覃看起来非常好相处的样子,实际上心里那弯弯道道,都能比得上天朝的河流,这样的人根本就极为不易让人察觉到他的心思,若不是他对自个儿太过照顾,皇后又曾经提过,她也想不到这上面来。
锦好想到这些,心里就泛起了苦笑,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这辈子居然还能遇上这样的事情,实在始料未及。
谢明覃这人,她是半点都不想得罪,弄不好,这人就是日后的九五之尊,已经得罪了一个候选人,再得罪一个,这日后还要不要活啊,所以她即使刚刚因为谢明覃孟浪的动作气的手指发抖,却还忍住气。
其实锦好觉得自个儿这事情做的也不算地道,当初在皇后说出那样话的时候,她就该离谢明覃远远的,就该在知道他心思之后,老死不相往来,可是自个儿却跟他装了糊涂。
她是不知道谢明覃是瞧上自个儿什么了,不然的话,她是打算往死里改,就着二人的身份地位之差,能被他看上,锦好不得不说,自个儿实在是倒了血霉。
皇宫那是什么地方,男人的天堂,女人的地狱,她又不是脑袋坏了,才会去凑这个热闹,就算今日她没有心有所属,也绝不会将自个儿的终身托付在一个要当皇帝的男人身上,说真话,锦好觉得在大街上随便拉个男人嫁了,都比嫁给皇帝来得强。
认真的说起来,她对自己丈夫的选择,爱情不能说没有考虑在内,但是很大层面上,更是对另一种生活的选择——是在泥潭中苦苦的挣扎,还是自在随缘的生活?
金翰林能打动她,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的执着,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天时地利人和,虽说威远侯府以前是个麻烦,可是以她对金翰林从小到大的了解,那点麻烦还困不住他,他定然能稳妥的解决。长公主作为正经的婆母,深的锦好的喜欢,她敢肯定,她进门后,长公主绝不会刁难于她。
而今日的事件,也证明了她的眼光不差,金翰林没有让她失望,因势利导,将威远侯府一锅端了。
锦好承认,自己活了两世,从来就不是什么痴情的女子,在感情上,甚至有些畏惧,若不是金翰林锲而不舍,只怕他们也走不到今时今日这一步。
现在,她对谢明覃坦白直言,要说心中不担心惹恼了谢明覃,那是假的,谢明覃一直笑吟吟的,对她也好脾气,这些都没错,但是,她曾见识过他对别人的手段,就知道这位是个难缠的主。
再说来京城之后,听多了他和叶若铭的丰功伟绩,这二人可是这京城中的霸王,从来就不是个肯讲理的人,这样难缠的人物,哪里是好惹的。
可是,即使这般,也不能再装糊涂下去了,今儿个两人共用了勺子,若是再糊涂下去,只怕要共用一双筷子,好在刚刚伺候着的都是她身边的人,不会乱说下去,若是落入别人的眼里,可就要出大事了。
先不说人言可畏,吐沫星子就要淹死了她,就是金表哥那个醋坛子,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的麻烦来,那人虽然长的飘逸,可那心眼却半点都不飘逸。
瞧他对付威远侯府众人的手段就知道了,她不过开了个头,就将下面的事情搅合成现在的境地,手段锐利,心眼诡异,不留半点情面,就知道这人的心眼比针尖大不了多少。
就在锦好忐忑不安之时,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锦好的肩头,似要掸去锦好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耳边传来谢明覃过于平静的声音:“就送到这里吧!”
话毕,那人就转身离开,并未多做半分的停留,锦好极其缓慢的抬起头,却只看见一个挺拔的背影,怔怔的看了一下,锦好长叹了一声,心思越发的不安起来。
要说,谢明覃这般不温不火的态度,她应该松口气才是,可是不知到是怎么了,她这心反而提了起来,越发的忐忑了,总觉得这事情还没完的样子。
邱如意忙好小厨房,就来寻锦好,远远地,就看到谢明覃帮着锦好掸着肩头的灰尘,那眼中的火焰,面上的表情,让她看直了眼睛。
她忙掩在一旁的竹林中,眼皮子突突的跳,心也跟着突突的跳,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慌的厉害。
直到谢明覃走远,锦好傻傻的站在那里,仰头看天,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才慢吞吞的走了出来,叫着:“二姐,你站在这里望天做什么?天上有什么好东西么?”
锦好回过神来,对着她扯出一个笑容来,摇头:“也没瞧什么,就是随便看看。”随后问道:“厨房里怎么样了,父亲的药送过去了么。”
“送了,母亲正在哄父亲吃药,我来寻你和四弟,晚饭也准备的差不多了,知会你们两个一声,等一下祖父过来父亲这边用饭。”
潜台词,莫要迟到,让朱老相爷久等,老相爷自然不会说话,可是这里毕竟是正宗的朱家,总会有些人管不住嘴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锦好看着眼前做事越发沉稳的邱如意,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这孩子做事,越来越滴水不漏了。
欣慰的点了点头,锦好笑道:“我知道了,既然祖父会过来用饭,小厨房那里就更离不了人,你去瞧着点。”
这可不是她偷懒,将家中的事情一股脑的扔给邱如意,而是在磨练她,李家虽然不是官宦人家,没那么大的规矩,可是家中的人口也不少,邱如意嫁过去,说不得要帮着李夫人管家,若是一窍不通,那就不美了,故而这一年来,锦好就开始磨练她了。
而厨房的活,看起来零碎,而且没有多么重要,可是却最是磨练人的眼力和细心。
邱如意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自然能体会锦好的一番苦心,学的认真,看的仔细,从一开始的状况百出,到现在的井然有序,她花了太多的功夫。
邱如意点头,应了下去,不忘催促锦好:“那你去带四弟回去收拾一下,扑了半天的蝴蝶,不知道身上脏成什么模样了。”
姐妹二人说着,就分道扬镳,只是一转身,邱如意的脸上就起了一份忧色:二姐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个霸王?
朱府的门口,一定暖轿被抬了起来,谢明覃坐在奢华的轿中,面无表情的捂着自个儿的胸口,半响之后,才松了松襟口的银丝纽扣,背靠着身后的垫子,另一手手,揉着太阳穴,微闭着眼睛,又是许久之后,轿中才传出一声轻笑声:“不妥么……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