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属下杀了皇后的师父。”
皇上和师父同时沉默,片刻,皇上似乎在努力让自己不动怒,道:“为何?”
“因为……因为属下忍不住偷听了皇后与皇后的师父的谈话,我听到他们说,皇后是绛穆的公主,皇后的师父一直知道这件事,他故意让后垢与皇上相爱,成为了皇后,就是为的能报仇。”我毕恭毕敬地说。
皇上没有说话,我拿不准他相不相信,但我知道,我绝不能说后垢的坏话,不然他绝对不信的。
我只好继续道:“但皇后似乎一直不知情,得知这件事之后十分痛苦,说不想报仇,但皇后的师父咄咄逼人,一直逼她复仇……我……我不忍见皇后痛苦挣扎,一时冲动,竟……”
我等了很久,终于听到皇上的声音:“你的确冲动。既然如此,领死吧。”
什么?!
我瞪大了眼睛。
死?
竟然因为我杀了皇后的师父,就让我死?而且皇后的师父已经被我说成那样有威胁的存在……为什么?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皇上,皇上却冷冷道:“不知道为什么你要死?皇后与她师父情同父女,你却贸然杀死皇后师父,这是一,皇后还在岩溪镇,你却一个人快马加鞭回来,这是二。”
居然是因为这样?
我以为我几乎完美的计划,简直就像一场笑话。
忽然有人跪在我身边,竟然是师父,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道:“皇上,她到底年纪太小,不懂事,属下为皇上您效忠十余年,只求后直此次网开一面,给她一条活路。”
皇上道:“朕还没有说你——你教出来的最得意的徒弟,竟然如此莽撞冒失!”
师父道:“是,属下该死。要怎么惩罚属下都可以!她此次的确犯错,但也是一心念念为了皇上,为了宇国啊。如果您就宋赐死她,难免不会让其他暗卫心寒。”
我知道师父对皇上有多忠心。
皇上沉默片刻,终于还是道:“你们先退下吧。”
我知道我不用死了。
师父领着我离开,一路沉默,离书房很远之后,他才回头,看着我,眼神如寒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师父一直对我严厉,但这样冰冷的口气,的确是第一次。
我咬咬牙,道:“我因为我喜欢皇上。”
师父道:“跪下。”
我跪在冰冷的地上,师父的鞭子下一刻便抽上来,我根本不觉得痛,我已经回过神来,想到我离成功迈进了许多步,不由得想笑。
师父还在道:“我说过,不要喜欢不该喜欢的人!”
“那什么人是该喜欢的,什么人是不该喜欢的呢?”我咬牙道。
师父道:“皇上,就是你不该喜欢的!”
是吗?我才不这么觉得。
我生来就是该喜欢他的。
我一边等待着皇后从岩溪镇归来,一边拜托另一个女暗卫替我带来一些药材。
她与我是同批训练出来的,但她和我不同,她武功并不好,却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的本事,我要想完成的我的目标,必须得依靠她。
从我确定我的计划之后,我就有意地去观察皇后的模样,甚至她的言行,不过她挺普通的,除了喜欢笑和发呆,总是看起来懒懒散散的,这个并不难。
皇后回岩溪镇之后,我毫不犹豫地冒着生命危险去偷听,然而与我预料的差不多,后直并不愿意责备这个眼前对他来说,已经要背叛他的皇后,哪怕事实上皇后并不想背叛他,我都还是觉得十分嫉妒。而皇后认定是皇上指使,百般责怪,皇上却因为不想与皇后多说这件事情,没有听出皇后的意思,也根本不去解释——大概放过我,他就懒得提起我,何况这时候,皇上大概并不知道,只要说出他毫不知情,皇后就一定会信。
此刻面对皇后,皇后的指责的控诉,因为我之前的话,他一定都会认为是皇后被发现计划的慌张。
我的能力当然不足以让他们之间产生裂缝,但是国仇家恨,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之间要产生问题,实在不难。
我的计划,终于到了最后一步。
我悄悄地搬到山间一个小屋子里去,彻底地改造自己。褪去自己那些布满伤痕和老茧的皮肤,我在浴桶中痛得昏过去又活活痛醒的时候,想,这世上大概没什么能比这个痛苦了,然而一想到这样之后,我的收藏是什么,又变成甜蜜的折磨了。
换皮,换脸,之的只剩下武功,当我再次出现在师父面前时,他先是下意识想行礼,又忽然顿住,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到底有点感动,道:“师父,这样你也认得出我?”
老实说,有时候我照镜子,
都会有那么几个瞬间,以为我是皇后娘娘。
师父咬紧牙关,道:“你这是做什么?你消失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个?”
我道:“是,我要变成他喜欢的模样。师父,皇后不会武功,求您,废了我的武功!”
师父道:“废了你的武功?我干脆杀了你!”
师父的剑应声而落,却最终停在我的脖子上,只划出浅浅的一道血口。
他果然不忍心。
我不知道师父对我,究竟是什么感情,是纯粹的师徒之情,或是掺杂了其他的情感……但我只知道,我对师父的感情,远远不及我对皇上的情谊。为了皇上,我只能辜负师父,这件事虽然抱歉,但也无可奈何。
师父到底是满足了我的心意,废去我的武功,抱着虚弱的我进了皇上的书房。
我很累、很想睡,但依然坚持着,想看着皇上看到我,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他先是蓦然睁眼,然而瞬间,他又皱起眉头:“这是谁?”
他比师父,还快地发现我不是皇后,然而师父是认出我,他却是因为对皇后太过熟悉。
我有点心冷,但还是强撑着,说:“皇上,属下是那个该死的暗卫。”
皇上道:“你将自己折腾成这样做什么。”
我艰涩地道:“为皇上分忧。属下知道皇上与皇后的矛盾不可调和,但皇上……始终不肯与后摊开来说,对不对?但您也不能就由着皇后胡来吧?唯一的办法,就是我。皇上可以我为借口,责备皇后,可以我,来牵制皇后……我知道皇上对皇后一往情深,大概不看其他女人一眼,所以,将自己弄得和皇后……几乎一模一样。皇上可满意?”
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轻轻的,卑微的。
他沉默片刻,大概是有点心动我的提议,但最终他道:“可你的声音与皇后的一点也不像。你退下吧,好好休养,让你师父照顾你。”
是啊……我的声音,这么嘶哑,哪怕是平常,也是冷冰冰的,和皇后的嗓音截然不同。
然而这有什么难的?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掏出腰间匕首,狠狠地朝自己舌头一割。
我直接痛昏过去。
可再醒来,我睡在富丽堂皇的大殿中,身下的床垫,软的如美梦一般不真实。
而我朝思暮想的人,坐在我身边,可他没有在看我,他看着窗外,眼神淡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外是含苞待放的寒梅。
他宁愿看梅花,也不愿意……看我?看一个,为他改变如此之多的我?
我终于在那一刻,感觉到了深深的沮丧。
而在他告诉我,我叫曲魅,将要被封为梅妃的时候,我想,也许我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之后的日子,我始终恍惚,我得到了我要的,却更中迷惘和失落。
我是梅妃,是六宫这中,最得宠的妃子,皇上每晚都要来我这里过夜。我生日,他为我操办;我生病,他如集所有太医;我被下毒,他命令许碧昭给我换血。
我看过所有羡慕或妨忌的眼神,我听遍所有阿谀与奉承。
然而,只有我知道,皇上每晚来我这里过夜,却从来没有碰过我,他只是埋首改公文,累了乏了,也不会与我同床而眠。我生日,他为我操办,然而那根本不是我生日,只是因为前一天,是许碧昭的生日,我知道,他去许碧昭的宫殿附近转了很久,他甚至准备了礼物——一些还没开放的寒梅。
但他到底没送出去,全部捧了回来,很不开心的样子。他甚至难得主动对我说话,他说,他送了,许碧昭也一定不会收,说不定还会丢掉,与其这样,不如他自己养起来。
他也有这样无可奈何的神色啊。
为何,从不是对我。从不是为我?
我被下毒,也是他的意思,为了牵制许碧昭。让许碧昭身体衰弱,许碧昭看起来多可怜啊,多无辜啊,然而我呢?那毒药不是假的啊,虽然没有我表现得那么痛苦,但我身子到底不比从前,我在床上痛得打滚,他从来不知道。
师父偶尔会露个面,因为我的原因,他从侍卫长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暗卫,他自己看起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等终于肯和我说话的时候,他说,普通的暗卫反倒能更多地调控自己的时间。
而他调控时间的方式,就是常常在我身边。
“你现在是宠妃了,需要保护。”师父淡淡地说。
但事实如何,我也他都心知肚明。
我因毒和冷落痛苦的时候,他看着我,冷冷地说:“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