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紧闭住双眼,连眼泪都努力克制不想去掉,眼泪这么烫。估计淹在脸上也很痛苦。
坠儿来伺候我梳洗,见我着样,吓得倒抽了一口气,道:“皇后蜋娘,您怎么了?”
我皱眉摇了摇头,虽然很想开口说自己没事,但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坠儿急得要命,想伸手扶我,又赶紧缩了回去。
我也不敢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坠儿忽然道:“对了,可以去找庭柯大人!他一定有办法!”
说罢转身就要去找师兄,我费尽力气,才说了个“别”,坠儿连忙停住脚步,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师兄如果有办法,昨天就会事先告诉我,现在叫师兄来也没什么用处,不过是让他更加担心罢了。
奈何我实在没力气,不能吿诉一脸疑惑的坠儿到底为什么,坠儿倒也听话,乖乖地坐在那里。
我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睡着,然而这样的状况下,实在没办法有睡意。
算了……熬过今天就行。
曲魅为了钟尘,可以熬过换皮之术,想来换皮之术不会比这个更轻松,而我为了师父,难道熬不过这一天而已吗?
然而没过一会儿,外边就传来通报的声眘,说是王太医受传召来替我看病。
坠儿疑惑道:“我没让太医来啊……啊!一定庭柯大人! ”
坠儿急忙跑去开了门,来人步步急促地走过来,一边走一边道:“原本早该过来,可是被事情绊住耽搁了些时间。”
正是师兄的声音。
我稍稍心安,师兄已走到我跟前、他脸上还戴着人皮面具,看起来有些陌生,只有那双明眸一望便知道是关心我的师兄。
大概我的模样实在很狼狈,他紧紧地皱起眉头、而后拿出一排银晃晃的针,道:阿昭,我替你封住几个穴道,这样你虽然会不能动弹,但也不会感受到疼痛……到了晚上再让坠儿替你将针一一取下——我会告诉她步骤和顺序。”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很轻,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师兄吸了口气,认真地将针一根根扎入我的身体中。
连被子碰到我都很痛,何况这样的针,我当即眼泪就痛得快掉下来,痛至骨髓的感受实在不好受,传说十八层地狱中有一地名炼狱,熊熊业火燃烧不止,进去的人都将受尽焚烧致死,不知与现在这样的痛苦有几分相似?
好在剌进去,痛过了那阵劲就好了,等师兄都剌完,虽然我都哭得脸麻木了,但好歹身上的确没什么知觉了,不能动,虽然还是痛,但比之前好了许多。
师兄接过坠儿递来的毛巾,替我轻轻地将脸上的汗水泪水擦去,道:“阿昭,真是苦了你……”
我微微发声:“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
师兄道:“阿昭,你好好休息。昨天坠儿告诉我的话,我一会儿就出宫去找吴姨。曲魅的确可疑,这次我们会尽全力调查她。”
“嗯。”
“我不能在你房中久留。”师兄站起身,摸了摸睑上的人皮面具,像是确定它没有破绽,才拎起药箱,对坠儿吩咐了一些事,而后颇为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努力扬了扬嘴角,想表示自己没事,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笑得太吓人,他看起来更加担心了,最后叹着气喊了一声“阿昭”才离开。
坠儿送走师兄,跑回来道:“娘娘,您好些了没?”
“嗯。”
“呼,那就好……您是不知道,您开始看起来太吓人了,脸白得好似馒头,我以前无意中看到过隔壁的人生小孩,那已经很惨,您看起来更惨!”
“……”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总之,还好庭柯大人来了,不然,不然娘娘就算您没亊,我估计也要被吓死了……哎,说起來,庭柯大人对您真好,只要你一有点事,他一定马上出现。而且总能帮您。”
“嗯。”
大概发现我没什么力气说话,坠儿捂住了嘴,道:“我不说话了,娘娘您好好休息吧。”
我闭上眼睛,心里想着刚刚坠儿说的话,的确。自从我和钟尘有了隔阂,师兄出现,总是要替我收拾烂摊子,他担心我,我却没怎么爱惜过自己的身子,有时他看着我的样子,看起来比我还难受。
我忽然有点后悔。
最开始,我想用我的死来作为王牌,惩罚钟尘的。
可是……师兄呢?
如果我真的死了,师兄会有什么反应?哪怕他现在就知道我可能很快就要死去,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当这件事真的发生之后, 师兄会不会还是无法接受呢?
我越想越难受,只好努力将这些念头推开不去想。
就这样在床上昏昏沉沉躺了一整天,晚上坠儿小心翼翼地替我将针都给拔了,又是一回酷刑,但比剌入的时候要好得多,针拿下来之后,还是浑身发痛,但针不能刺太久,也只能忍着了,我下午间歇地睡了一会儿,晚间便睡不着,坠儿见我睡不着,便执意陪着我,在我床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她以前听来的各种奇怪的故事。
说到后面,她自己忍不住了,趴在床边睡着了,模样十分娇憨,我有些好笑,又怕她着凉,只能将她推醒,装作自己困了,让她先去睡觉。
第二日微微放晴,我也稍稍能走动,想让坠儿扶我去院子里坐坐,才发现昨天又是一整天无声的雪,今日已经是积雪满院,有下人在努力铲雪。我道:“今年居然下了两场这么大的雪,来得快,去得也快。”
坠儿道:“是呀,两场还都很好看呢。”
“嗯。”
大概对坠儿来说的确如此,不过我这辈子看过的最好看雪,却是我十六岁那年……雪落无声,却落在了心里。
也罢。何必反复想这些往事。
我摇了摇头,让坠儿扶我进屋,之后整个冬天,宇国再没有下雪,偶尔有些冬雨,大部分竟然是暖暖的晴日伴随着这样不错的天气,春日终于将要来临。
我想我最期待的,便是惊蛰,万物始出……对,之前整个冬日埋在土底里的,也都蠢蠢欲动,纷纷要露出眉目了。
可惜来的第—个消息,却并不像这天气那样让人开心,师兄告诉我,他们花了大半个冬天査曲魅,甚至去了江南当初钟尘微服私访过的地方四处询问有没有一个哑女,都一无所获,派人跟踪曲魅,也因为方谷武功太好而失败,好不容易等曲魅出去,去翻曲魅东西,也什么都没有,稀疏平常。
甚至连让吴姨骄傲的那些市井里的联络网,都毫无用处,没有人知道曲魅从何而来,真实身份为何。
她就像没有过去一样,凭空出现,而后成为梅妃。唯一的蛛丝马迹,就是她也许是杀害师父的刺客。
师兄与我商量过,我们一致认为,这样的话,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曲魅的确是钟尘从小培养的暗卫,与方谷类似,许多暗卫也许也存在了很久,但我至今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以后也不会知道。
坠儿也听到了,十分担心地说:“那……那我们现在这个屋子里,也有暗卫?”
我道:“什么都没有,我们这里比较明显,横梁低不能藏人,我也有没事就四处查看的习惯,师兄每次来的时候,更是每次都会扫一遍。你没发现吗?”
坠儿道:“没有……以后我也要小心!”
我唯一一次感觉到有人在屋内,就是那次龙辰咬刺杀我,而方谷保护我,可见钟尘知道我也许会有危险,所以派了方谷来,谁知道方谷那么爱曲魅,假公济私,故意迟了一步才出来,还是让我受伤。
总之,暗卫一般都是从小培养,除了培养他们的人和钟尘,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甚至有时候,他们彼此都不知道。
如果曲魅是这样的人,而后换皮换脸割舌,摇身一变成为梅妃,倒真没什么不可能。
我道:“可见曲魅的嫌疑越来越大,甚至可以肯定是她。”
师兄道:“嗯。但曲魅身边有个方谷,无法接近。”
“总会有办法的。”我认真道。
我想了想,道:“马上就是祭祖大典,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不管是对付钟尘,还是对付曲魅。”
师兄笑了笑,道:“我也刚想同你说这件事。”
“嗯,英雄所见略同?”我一笑,道,“但是,不能操之过急。首先,我们要按计划,制造一些‘天象’,露出上天不满钟尘的意思,再加以扩大和散播,顺便宣传一下福王之前有多爱民。这个吴姨自然有人力和办法。接着……龙辰不能在他身边,这个人要缠着,有一点麻烦,等会儿再说。之后,师兄你和吴姨领着一些人开始伺机发起小规模的暴乱,虽然宇国算是风调雨顺,但冬天总有灾民,只要待一个地方发动一下起义,再跑去另一个地方,造成数个起义不绝的假象,自然会有不知情的人想投靠我们。再加上之前的‘天象’,就再好不过了。”我一口气说完,有些期待地看着师兄。
师兄点了点头:“嗯,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发生这么多事,哪怕你们在宇山上,钟尘也不可能毫无反应,所以最好的办法,是造成意外,宇山地势陡峭,钟尘如果落下去,也是平常。”
我一愣,道:“但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