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利本想是揍他几拳问他到底去哪里了,竟抛下娜兰不管,见他这般落寞便暂时忍住了。
戎玄走到娜兰床前,失神地将一个小纸包递到胡利手中,只说了两个字:“解药。”胡利正诧异,却见他已经转身,如一具被偷走魂魄的躯壳般无意识地游走开来。
解药很有效,娜兰本已到了濒死的边缘,一副药吃下去,到午时便已经恢复几分意识,欣喜若狂的胡利急忙遣人去告诉戎玄这个好消息,然那人却回报说,四处都找不见戎玄。
胡利心中一思量,大概猜出了几分,便让人照顾着刚醒的娜兰,亲自出去寻找戎玄。
天女峰顶,峭壁陡岩,颤巍巍的岩石如有神力相助般层层垒在一起,摇摇欲坠却又矗立千年不倒。岩石之顶可独望千山风景,更可御风于足下。那处的险峻没有些功夫是上不去的,可上去之后敢坐在那里的也是极需要胆气的,但如戎玄此刻这般坐在那里喝酒的更属于置生死于度外的。
胡利心惊胆战地低低吼了声:“玄,你不要命了!”
戎玄仰脖喝了口酒,痴痴笑道:“秋风飒飒,甚是凉爽!真是天凉好个秋!”畅快!
胡利揣摩一番,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有什么难事说开就好,要喝酒,下来我陪你!喝多少我都奉陪,正好有一件喜事要庆祝,娜兰已经醒了。大夫说她的毒已经解了六成!”
戎玄依旧面朝千山,却不再言语,目光望向山间云雾下的那片军营,那些雪白的营帐里,总有一顶下有她——他的娘子,可是她已要跟他一刀两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妹纸啊~可怜一下突然出差的人吧,我可终于写完这一章了,早知道要出差,就该存点稿子的,呜呜呜……裸奔党伤不起,不过幸亏偶有大纲~嘿嘿得瑟ing~出差在外,更新都是东一块西一块地挤时间写的,没及时回复妹纸们的评论,回来补上啊~么么~乃们也回么伦家一下嘛~☆、59惊闻突变山下,营帐中的两人也枯坐了整晚。
昨夜庞啸川起先真是喜难自禁,落嫣的话是他梦寐以求的肯定,他欣喜若狂却尽力压抑心头的狂喜,他想成为她的依靠,想做那个不管面对什么都能一直冷静稳重的庞啸川。
然他渐渐发现公主神情不对,公主决然挽着他转身离开时看向那山贼的目光是不屑、厌恶的,但刚踏进隔壁营帐,她就脚下一软险些跌坐到地上,将她扶起后,她也只是如失了心智般迷茫地坐着。
庞啸川试着安抚她的情绪,她好似没听见般兀自愣神,最后竟怔怔吐出句:“我想一个人呆着可以么?”
庞啸川蹙眉凝视公主,犹豫片刻,极轻地叹了声,答道:“好。”出了营帐,他并没有回去,而是挨着帐帘坐了下去。一层帘步将不过几步的距离隔开,一个在里一个在外,两人就这么默默守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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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吃点东西。”庞啸川端着碗热腾腾的粥站在外头,语声轻柔道,不见里头有反应,他心头一紧随即撩起门帘迈入。
营帐内空荡荡的,落嫣匍在勉强算得上是件家什的地铺上一动不动,庞啸川大惊,将手中的粥碗一扔便奔过去。掰着肩膀将其扶起,见落嫣双目失神地睁着,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泪痕。
庞啸川蹙眉伸手抚上她额头,触手滚烫,心惊道:“公主,你病了!”
落嫣是病了。秋夜寒凉,她趴地铺上捂着脑袋断断续续哭了大半夜,被子也不盖,能不病么?
她这一病,庞啸川是既忧又喜,他本就不舍得那么快放开这双好容易才牵上的小手,只巴不得立刻剿清山匪,然后亲自陪着公主一路看着风景培养着感情地回京去,到京再求亲便刚好合适。因此昨晚的他一想到明天就要送公主回京,也是万分纠结的。
如今可倒好,公主一病,回京之事也就耽搁了。只不过落嫣的心情和身体状况更让人忧心,庞啸川不敢慢待,急忙为她加厚了褥子,又召军医为其诊脉抓药。这么一番折腾后,落嫣终于肯闭上眼躺下去歇会儿。
见她蹙眉紧闭双目躺着,庞啸川的心也揪着难受,已不由自主地做出亲昵之举,将她鬓角乱了的发丝理顺。想起她还饿着,又望了望地上那碗打翻的粥,庞啸川笑道:“我再去做一碗,第一次煮粥不知味道怎样,正好打翻了,第二碗一定见长。”
落嫣睫毛微微抖了几下,没有出声,庞啸川笑着继续哄道:“公主一定要给微臣这个面子,你若是瘦了,我怎么跟皇上交待,更别提向他求娶公主了。”
落嫣愈发闭紧了眼,轻叹了口气。
一转眼几日过去。尽管庞啸川仔细照顾,落嫣那点小伤风始终不见好。他忙着布置围剿,心里又挂记落嫣,反倒是他瘦得快一些,不过精神头倒是很足,瘦了些愈发显得精干。自从将落嫣救出后,他便不再往山里跑了,就算去也是当日去晚上必回来守着她。
有心人还感觉得出庞将军有些心急地想尽早拿下这群草莽,只不过此等草莽确实如庞啸川怀疑的那样,非一般土匪之流,山贼们从被打懵了的最初那段时间过来后,摸清了庞啸川的套路,果断放弃了一些山寨,重新整合力量,有意识地诱敌深入,然后分块包围。
庞啸川当然知道己方在不熟悉地形方面要吃大亏,当初绕过八卦阵迅速深入山贼窝内部也是贵在一个“快”和“奇”上,如今山贼反应过来,自己反倒陷入了被动。
山贼的机动灵活和地形熟悉弥补了人数的欠缺,而庞啸川的作战方案已失去最初的辉煌效果,双方势均力敌之下陷入拉锯阶段,不是谁想尽快结束就结束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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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临,千峰薄云缥缈,层云之上悬一轮皓白明月。天女峰一片热闹,附近几个山寨的人马都齐聚在此,庆祝白天反包围消灭了一股不小的官府兵马。前几天他们被追得抱头鼠窜,如今扬眉吐气,一朝得胜,个个喜形于色。
几个分寨的寨主也个个喝得满面红光,其中一人打着酒嗝举着碗酒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对坐在上首的戎玄道:“都靠寨主领导有方才打得那些梁国狗丢盔撂甲!我再敬寨主一碗!”
戎玄单屈右腿,斜倚在椅子上,眯眼望着面前喝得歪歪倒倒的众人,目光飘渺迷离,他似笑非笑地端起酒碗,仰脖一饮而尽。
胡利提醒道:“大家都少喝点!只不过一次小捷,还没有大获全胜,万万不可骄傲。”
戎玄不语,抬起酒缸又倒满一碗,自斟自饮。胡利夺过他的酒碗,蹙眉道:“你这个寨主的就不能做做好榜样!”
戎玄斜睨他一眼,极不屑地勾唇一笑:“庞啸川有何好怕,喝醉了我也能打赢他!他在这山里耗得越久,就越不可能赢。”
胡利蹙眉摇头,低声劝道:“玄,你最近喝酒太多,不管胜败都往肚里灌酒,非喝疯了不成!”
戎玄轻笑,再不管被胡利夺走的酒碗了,索性拎起了桌上的酒缸,胡利见状顿时火冒三丈,抬脚就踢。那酒缸脱开戎玄的手飞出,却见他身子一侧,脚蹬椅子横着飞身出去,伸手一勾便把酒缸重新抱住。
若不是顾着他寨主的面子,胡利此刻真想上去将他暴打一顿。自从他为娜兰寻回解药的那天起,夜晚寻他总是见他抱着酒罐。自小一起长大,胡利深知戎玄虽酒量好,但绝非好酒之人,见他现如今总是在夜里灌醉自己,也曾劝过他多次,可他却当耳边风,从来不听。
说也奇怪,戎玄虽每晚将自己灌醉,白天却清醒无比,丝毫不见夜晚酒态,反倒思维清晰活跃,俨然一个英明领导者形象,指挥起反攻得心应手,巧运地形优势屡出妙招,步步扭转了当初被动的局面。
胡利恨铁不成钢,拂袖而去,戎玄也不再跟众人纠缠,独自抱了灌残酒踉跄往天女峰山顶行去。今夜无风,他寻了棵歪脖子树坐树干上。四下里一片安静,远远听得山寨里的吵闹也好似在另一个世界,眼前的这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
戎玄自嘲一笑,自从落嫣走后,他最怕的就是夜晚,安静到万籁俱静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夜晚,在遇见落嫣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这么孤单,没有了她在耳边聒噪,感觉生活都无趣得像是张枯黄的纸张,寡淡无味得让他不敢回想过去。白天尚可用战事将脑袋填满,到了夜晚就只能用这甘冽之物来麻痹自己,不是爱喝,只是不喝他怕自己会痛苦得发了疯。
戎玄倚着树干仰望夜空,恍惚看见月亮上奇幻地映出一张熟悉面庞,她的一颦一笑就如往事重现般一一出现,瞪眼鼓着腮帮子发飙、口吐连珠炮的泼辣,撅嘴撒娇、依偎着他做小女儿姿态的羞赧,还有开心时无拘无束地大笑……
戎玄呆呆望着月亮,不敢揉眼,只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不见,直到眼睛发酸再也支撑不住,就一瞬间,再睁眼,天上那轮玉盘居然干干净净再无任何影像。戎玄一阵失望,酒罐也失手掉落,滚下山的碌碌之声如同心也滚落的声音。意识突然清醒不少,他觉得无比心酸,再别说大笑,也许今生他都不可能再见她笑一次,哪怕是一个浅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