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花解语一咬牙就跟了上去。
…………
一直到坐在御史府的大厅中,花解语仍旧觉得不可思议,几乎是立刻的,之前说话的那个随从走了进来,挥退了下人,含笑道:“解语姑娘。”
一听这尖细的嗓音,花解语便是一愣,这人居然是个太监?她心思一向灵敏,此时更是风车一般狂转,想到他之前与墨淡痕耳语时的那句“失踪……长公主”,再想想幻璃说的那句“飞上枝头变凤凰”……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难道,他把她当成了长公主?
几年前长公主打猎失踪,女皇伤心欲绝,这在大燕不是秘密。她的容貌与第一眼看到的人长的一模一样,而当时,那人类少女前呼后拥,身份必不平凡……难道?可是世间事焉有如此巧法?
那内侍的眼晴,正牢牢的锁在她脸上,看似笑眯眯十分柔和,却没有放过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她也不敢迟疑太久,借就着那份惊讶,退了一步:“您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他呵呵一笑:“不用怕,咱家只问你几句话。”她点了点头,他便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花解语迟疑了一下,若要冒充长公主,大概是十几岁罢,可是具体多大,她实在不知道。那内监眼神一闪,笑道:“咱家问你话,怎么不答?”
花解语咬了咬唇,道:“我不知道。”
“胡闹,怎会不知道?”他和颜悦色的道,“咱家告诉你,你的模样,长的很像咱家一个远房亲戚,可是多年不见,咱家也记不太清了……你好好跟咱家说,若是对上了,咱家自然不会让你再去当下人。”
这种宫里的内侍,个个看惯了眉高眼底,精明过人,花解语生怕露了破绽,也不敢抬眼看他,只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哼了一声:“你这丫头,怎么不听话?咱家既然说了,难道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听他即使训斥,也不敢口出恶言,花解语心中便是一定,知道那猜测倒是准了八成,可如果是真的,要不要冒充失踪的长公主?长公主与她带去的所有侍卫都命丧孔雀谷,说起来,她与她,都有同样的仇人孔雀王族。若有了这人类公主的身份,他们行事必会有所忌惮,她要查什么或者做甚么也会更容易……可是,要冒充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谈何容易?
他略略沉了声音,道:“还不说?真要咱家办你不成?”
长着这样的一张脸,又被内侍发现,不管结果怎样都难全身而退。为今之计,走一步看一步罢!花解语低声道:“我不是你的亲戚。”
“哦?”他道:“你怎知道?”
她道:“总之,一定不是的。”
“为何?”他追问了一句,语声愈柔:“你不用怕,咱家包你无事。乖乖的,好好答话……你为何说不是咱家的亲戚?”
花解语脱口而出:“因为你是人啊!”她似乎惊觉失言,急捂住嘴,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她袖里的手狠掐了自己一把,便哭了出来:“我……人家说我是妖精的孩子……可是我没有害过人,城里的妖精不是我……”
十句真话里,掺上一句假话,才不易分辩。虽然扯到妖精,事情顿时便复杂了许多,可如果不说孔雀谷的事情,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数十侍卫,又怎么解释?那内侍显然也很惊讶,犹豫了一下,还是扬声道:“来人哪!”下人应声出来,他便吩咐道:“请明小天师过来。”
花解语暗中松了口气。她体内凶兽梼杌早已经蛰伏,鸦父母内丹也已经被梼杌吞了,此时这身体的气息连流羽湛然都说难以分辩,她就不信这天师能看出甚么来。不大一会儿,那个身穿玄色衣袍的年轻男子便走了进来,那内侍道:“烦劳明小天师看一眼,这……这位姑娘身上可有甚么不对?”
那男子早抬头看了他一眼,她这才看到,这男子的右眼居然是重瞳,在眼瞳之外生生多出了一个黑圈,看上去十分恐怖,花解语惊退三步,这姿态倒是难得的真诚。重瞳男子神色不动,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罗盘,口中无声喃喃,那罗盘便微微颤动,光芒兜了半转。他细看了几眼,便收了起来,道:“并无不妥。”
那内侍松了口气,小声道:“她是人,不是妖?”他点了点头,那内侍这才放心,拱手令他下去,回身笑道:“这位是明天师之子明夜,你也听到了,明小天师亲口说你不是妖,你可放心了罢?”
花解语做势疑惑,道:“怎么会?我明明是妖啊……”
他愈是和善,含笑道:“咱家说你不是,便不是。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好生跟咱家说说……”
花解语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一出生就跟现在差不多大……”她避重就轻的说了一番,之前的事只推说忘记,那内侍不住插口询问,甚至把她已经说过的事情再倒回来问上一遍,当真谨慎之极,花解语再是谨慎,也难免被他套出许多话来,一番话说完,竟是汗湿重衣。
那内侍神色却更是温柔和悦,含笑道:“原来如此,当真好可怜见的。不如你先在御史大人府上休息一会儿,咱家回家问问,若是对上了,便来接你。”
花解语怯怯的应了,他便抬身走了,不大一会儿,便有几个下人上前来,侍奉她更衣沐浴。花解语知道他是要去宫里回禀女皇,哪里还睡的着,翻来覆去直到快天亮了,忽觉床前风声一起,花解语急翻身时,他已经捂住了她嘴,低声道:“是我。”
花解语嗯了一声,湛然便松了手,道:“谢天谢地,找了一晚才找到你,你没事吧?”
花解语心头一暖,摸索着握了他手,道:“我没事。你呢?”一句话还没说完,湛然猛然向床下一猫,似乎有一道隐约的光柱自窗上扫过,随即无声。隔了许久,湛然才低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花解语道:“其实我也说不清,那人问了我很多问题。我猜……”
湛然想当然尔的以为是在查御史府的事情,低笑道:“你没事就好。找了一晚,快把我找疯了。这些人也稀奇,放着这么多人不抓,偏生跟你一个小姑娘过不去。跟这种官场上的人打交道最麻烦了,好好的一件事儿要绕十七八个弯儿,不把人绕晕了不罢休,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打听过了,这个墨淡痕为人正直,不惧权贵,应该不会为难你一个小姑娘的,他怎么问,你就怎么答,不必顾及,谨王怎样跟你有啥关系呀是不是……”
这个湛然真的是个话唠啊!花解语抓着他的衣服,几次三番想插嘴,他却说的又急又快,压根就连个话缝儿也没有,听着听着,她忍不住笑出声来,索性由着他叨叨,湛然并没察觉,只觉得千般万般的不放心,样样事都要叮嘱到,说到最后,忍不住又抱怨道:“我说直接带你走,幻璃却说不成,神神道道说了很多……说的我左右为难。你怕不怕?你若是怕,我就立刻带你走。”
花解语摇了下头,还没来的及说话,湛然又道:“不怕就好……说起来,这御史府可真是戒备森严,颇有几个高人异士,险些进不来……”
花解语一急,道:“那你……”一句话还没说完,忽觉得手心一凉,他塞了一枚珠子过来,低低的道:“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若有甚么事发生,你捏碎这粒珠子,我就会知道。”
她嗯了一声,湛然低声道:“你别怕,不会有事的,我明天再来看你。”
她只得道:“好,那你一切小心。”
湛然一笑,悄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一边推开了窗子,向外张了好一会儿,才向她一笑,矮身跳了出去。花解语屏声息气听了好久,外面始终无声无息,应该是顺利走脱了。
花解语松了口气,在床上重又躺了下来,捻着指间那枚珠子。见了一面,却什么都没有来的及说,只听他叨叨了一堆有的没的。以湛然的本事,居然弄到如此来去匆匆……她忽然想起忘记问他洛神园中怎样了,她是洛神园的下人,却被御史大人带走,那在他们眼中,洛神园的事就保不住密了,不知谨王会怎样对待他们……湛然晏婳还好说,流羽更加没人能伤他分毫,可是其它人就未必了,尤其雪澈如许斯文,要怎么办?
越想越是不安,索性坐了起来,可是羽衣已经毁了,这时候总不能乒乒乓乓一路打出去,再说,就算能一路打出去,湛然说这儿颇有几个高人异士,她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一边想着,却又有此怔忡,她从来不想跟人间男子扯上甚么关系,从来不想对人间有所牵念,可是,却毕竟是挂念了么?
忍不住站起来,走到窗前,隔窗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却当然听不出甚么,叹了口气,正要走回,却忽然微微一怔,从她的角度,看到帐子背面,似乎露出小小的一片纸角,花解语走过去张了一张,那小小纸上的花纹十分眼熟,看上去倒似是符箓,可是这符箓各家有各家的画法,她所熟练的只有湛然教她那几种,从未看到过眼前这种,竟不知是做甚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