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烟终于妥协,“那还是叫阿花吧。”
☆、第五章 出行
夜色无边,万籁俱静。
又是一年紫荆花开时分。
踏着皎洁的月色,沈凝烟漫步在紫影山庄的小径上。微风拂过,树叶簌簌作响,枝丫轻摇,花瓣翩跹而落,垂在她的肩头发梢,绘作一幅动人美景。
沈凝烟探出手去,将一朵紫色的小花捻在指尖。微微仰头,银白的月光透过指缝倾洒在她的脸上,细细密密,星星点点,好似夜空中闪亮的繁星。
此情此景,美不胜收。
不远处的一株桃树下,一个身着蓝色锦袍的男子背对着她,负手而立。身姿绰绝,颀长如竹。肩头静静地躺了几片粉色的花瓣,随着他转身的动作,花瓣抖落,粉色夹杂着紫色,还带了点点绿意,满地皆是碎花落叶,犹如花海。
见他的目光定格在自己的身上,沈凝烟呼吸一窒,脚步不由自主地朝他走去。
“公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沈凝烟轻声询问。
叶昔迟微微一笑,眸色清明如月,殷红的唇瓣轻轻张合,“我在等你。”
我在等你。
仿佛春风化雪,在心底软软地漾开了一片。
沈凝烟瞥开视线,忽然就不敢看他。
这样的场景,和无数次梦中的相遇不谋而合。
他在等她,等她长大,等她为他穿上火红的嫁衣,然后牵着她的手一起回家。
沈凝烟低声道:“小姐让我转告公子,出门在外,若是遇上麻烦,万不可逞强。山庄在四处都有分铺,只要公子一声令下,我们的人自会出手相助。”
“好。”叶昔迟点头,朝她走近了一步,道,“有你在,我很放心。”
沈凝烟的脸色又是一红,明知道他的话没有任何弦外之音,可还是忍不住为此心跳加速。
正在沈凝烟胡思乱想之际,叶昔迟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举步向前走去。
“公、公子……”沈凝烟不知所措地跟上了他的步子,目光划过他的手,嘴角漾出盈盈笑意,“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叶昔迟道:“回房。”
沈凝烟不解,“啊?”
叶昔迟笑了笑,道:“这么晚了,当然是回房睡觉了,明日一早还要出门呢。”
可是……去睡觉……他拉着她干什么呀?他们虽然住在一个院子里,可还没有到同床共枕的地步吧。
跟着叶昔迟回了房,沈凝烟才发觉是自己多虑了,张大嘴巴惊讶地看着满屋子凌乱--
椅子东倒西歪,水壶翻倒在桌面上,水顺着桌角洒下,地上满是被揉成一团的废纸球,还有屏风后面仿佛被强盗洗劫过的衣橱……
如果要问这屋子里还有哪块地方是干净的,那么就只有……
“公子,这是怎么回事?”沈凝烟左右看看,吃惊道,“庄里出内贼了吗?”
叶昔迟半倚在屏风旁,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道:“那倒没有,只不过是我刚才回屋找了样东西而已。”
找什么东西能找成这幅模样?沈凝烟疑惑地望着他。
叶昔迟对她的眼神视若无睹,不咸不淡道:“我困了,先去睡了。阿花,你整理完屋子,也早些去休息吧。”
说罢,叶昔迟不顾她拧成一团的秀眉,悠闲自得地躺在了完好如初的榻上,还不忘放下了帘子。
青色的幔帐仿佛将两人隔绝在了两个世界,沈凝烟欲哭无泪地看着满屋子的狼藉,不由低叹。
她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而已,他至于特地弄一个烂摊子出来给她收拾嘛!
翌日,在叶昔早的相送下,沈凝烟和叶昔迟再次坐上了离庄的马车。
沈凝烟将这一年所需的银票盘点好,连同昨夜为叶昔迟整理的几身衣裳一起放在了座位下的箱子里。见叶昔迟正出神地望着窗外,不由问道:“公子,我们为何不多休息几日再出来呢?”
昨夜刚回来,不到几个时辰又要离开,也难怪叶昔早会恋恋不舍地送了他们一段又一段路,直到快出紫影山庄的范围才折回。
叶昔迟收回目光,缓缓开口道:“晚几日还不是一样要离开,早与晚又有何不同呢?”
“公子,你有心事。”
叶昔迟的性子沈凝烟再了解不过了,这一路上他都没怎么说话,原因不外乎两种:要么就是他在动坏脑筋,要么就是他心情真的不好不想说话。
照现在这个情况看来,应该是后者才是。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叶昔迟的眼神微黯,看得沈凝烟心底一揪。
沈凝烟道:“公子,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吗?”
叶昔迟的嘴唇动了动,不答反问:“阿花,你如今也有十六了吧?”
沈凝烟一愣,他问这个做什么?但仍是点了点头,答道:“是。”
叶昔迟应了一声,旋即低头看着腰间那枚琥珀色的玉佩,指腹摩挲着玉佩上的细纹,良久,他才轻声道,似在自言自语:“寻常人家的女子到了你这年龄,也该嫁人了……”
沈凝烟不知道他为什么好端端的会突然提及此事,但听他这么说,心里还是一急,他该不会是嫌她不听话要赶她走了吧?
她连忙挪到他身旁,可怜巴巴地将他望着,“公子,昨日的事是我不好,我不该跟大小姐说你的不是。你、你昨日也已经罚了我了,若是还不解气,你随便吩咐什么都可以,洗衣拖地、生火做饭,只要我会的我都去做,不会的我也可以学。我知道我错了……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叶昔迟诧异地抬起头,目光中似有不解,“我何时说过要赶你走了?”
沈凝烟把使劲憋出的眼泪硬生生地卡在眼眶里,茫然道:“那你方才还说……”
叶昔迟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阿花,你想到哪里去了!现在这种时候,就算你想走,我也不一定会同意,怎么还会反过来赶你走呢!”
沈凝烟吸了吸鼻子,顺便把眼泪也收回去一些。不赶她走就好,可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
叶昔迟无声地叹了口气,声音变得飘渺起来,“姐姐如今二十有五,这些年若不是为了我、为了紫影山庄,想必早就已经觅得良人,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了,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整日为我担心,我却除了让她忧心,什么忙都帮不上。”
沈凝烟:“公子,你的意思是……”
叶昔迟望向窗外,轻声道:“其实早在三年之前,爹就有意让我继任庄主。你也知道,我们紫影山庄虽无心插足武林,却总能轻易地在江湖中掀起争斗。那时姐姐念及我身边尚无一个可信之人,不放心我就这样孤身一人出门办事,便一手揽下了庄内所有的事情,起早贪黑,将山庄打理得井井有条,上下齐心,却将自己的终生大事抛诸脑后。直到你出现,姐姐才放心让我出门,可在她的身边,却始终无一信赖之人相伴,每每夜深人静,孤枕难眠,又有多少心事是不为外人知晓的呢?”
沈凝烟知道他们姐弟俩关系好,却不知这份感情竟然会深到如此地步。
自古以来,容貌与年龄向来都是一个女人最大的资本。叶昔早为了叶昔迟牺牲至此,也难怪叶昔迟会为她担忧了。
沈凝烟安慰他道:“公子请放心,小姐那么好的人,他日必会寻到一个对她也好的良人的。”
叶昔迟缓缓起唇,眸中多了一抹柔意,“但愿如此。如若不然,我此生定会过意不去。”
“一定会的。”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借着胆子,沈凝烟突然道,“公子心里可有了中意之人?”
尚处于忧伤之下的叶昔迟并未察觉到她这句话里的深层含义,不作他想,实话实说:“不曾。”
沈凝烟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暗得意。可才高兴没多久,又有一个念头赫然涌上心头。
他这么说的意思是不是已经把她忘记了?还是说他那时答应会娶自己,根本就是在敷衍她,所以这些年来从未将她放在心头?
这样想着,沈凝烟心里一阵难受。
却听叶昔迟调笑的语气在耳畔响起,完全不似方才的忧色,“阿花,你为何忽然关心起我的事来,莫不是你……爱上了本公子我?”
沈凝烟哑然,明知他是在开玩笑,可还是忍不住自问,她的表现有那么明显吗?
沈凝烟没有回答,也不再看他,正打算坐回原来的位子去,却见叶昔迟先她一步坐到了一旁,将软榻留给了她,“你昨夜一定没睡好,现下有时间就多休息一会儿,等到了下一个镇子,我再叫你。”
“公子……”沈凝烟感激地看着他,可见他的心里还是惦念着自己的。
叶昔迟的手上多了一本书,随意地翻了两页,淡淡地开口,道:“不用谢我。我记得你方才说过要为我洗衣拖地、生火做饭的,若是不养足精神,这些又让谁去做呢?出门在外事事都要从简,再招个下人也太麻烦,所以阿花,接下来的日子,可要辛苦你了。”
沈凝烟:“……”她什么时候说过要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