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到了自家粥棚前,书容放下帽子长长吐出一口气,心道自己不过一知府的女儿呀,不过一知府的女儿呀,又因走得过急,身上开始发热,忍不住拿帕子不停的扇着风。
淳妈妈笑着过来跟她说这里一切都妥当,书容点点头,淳妈妈又低低的道:“三姑娘也过去帮把手吧,要不这风光可都被四姑娘抢了去了!”书容这才往上头望望,那穿着一身旧棉袄正笑得和气的给众人舀粥的人不正是画容么?
书容差点掉了自己的下巴!
“她怎么会来?”
淳妈妈哼笑一声:“自然是四奶奶出的好主意,如今老爷一点都不宠四姑娘,不使点法子讨讨老爷的喜,这往后就别指望在老爷面前抬起头来,且如今四奶奶在家养着胎,这施粥可不仅仅是广结善缘,更是给自己积口碑的时候,姑娘没瞅见各家的夫人都来了么?就连不该在人前露面的闺中小姐,也有拿纱巾遮了面出来帮手的,这种时候,四奶奶怎么情愿只姑娘来露这个脸!”淳妈妈说罢又往画容看去一眼,“苦差事她倒是什么都不插手,得便宜的事倒是来得快!”说罢又来牵书容的手,要书容也去帮忙,怎知书容却没动。
原来方才淳妈妈说各家夫人都出来了,还有拿纱巾遮脸的姑娘时,书容便不经意的四处瞟,这一瞟不得了,才瞟到隔壁那家粥棚便就把那周玉堂瞟在了眼里,更不得了的是那周玉堂似乎早就瞧见自己了,如今正望着自己微微笑着,而更更不得了的是,周玉堂后头还站了个李晴,正望望周玉堂再望望自己,然后眼睛一红,偏了身过去再不看这边。
于是乎书容秀眉拧得紧紧的,偏了头叹息一声,怎奈这一叹息就牵引得喉咙奇痒起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止也止不住的咳嗽。书容赶紧的走到一边人稍少点的地方,丁香不住的拍着书容的背,淳妈妈虽然着急却不知如何办才好,只得等着书容自然消停,书容咳嗽之余极力的控制气息与淳妈妈道:“我这样子...管事可以...帮手却...却万万不行...你去忙吧!”
淳妈妈叹息一声,嘱咐丁香好生看着书容,自己去帮画容的忙去了。
书容弯着腰在那里咳的眼泪双流,周玉堂在隔壁粥棚看得着急,与蔡氏说了声便腾出空往书容走来,问丁香要帕子,丁香不解,周玉堂便从她手里夺了帕子过来附在书容的左手婉上,然后隔着纱巾揉着书容的列缺穴,他才揉了几下书容便觉得喉咙没那么痒了,再过阵子咳嗽便止了。
书容站直身子,拿自己的帕子擦了擦眼泪,福身说谢,周玉堂脸上微微红,说:“三姑娘是着凉了吧,日后再咳嗽,按住方才这里揉几下就行。”
书容点点头,再次说谢,周玉堂抬手作揖,说书容客气了,然后转身回去,两人并无多话。
蔡氏待周玉堂过去帮手,自己便腾出身走过来与书容寒暄,笑问书容是不是着凉了,书容点头说是,蔡氏便亲切的将书容斗篷上的帽子给书容戴好,又给她紧了紧里头穿着的棉袄领子,说:“既然着凉了就该多穿点,这样的日子也不该出来走动,这些事情下人做也是可以的,三姑娘若是不放心,多派几个管事跟着就是,何苦自己拖着病来受这个冷!”
说来书容也不过是与蔡氏见了一次面,这会子蔡氏这般亲热,书容实在是不习惯,却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得笑着点头。旁边蔡氏又笑道:“方才我们玉堂也实在无礼,竟然手就搭到三姑娘的腕上去了,回头我一定好生训斥他。”
蔡氏言语里把周玉堂算做自家人,书容哪里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心中苦笑不已,面上却微笑道:“周公子方才拿了婢女丁香的帕巾附在我手腕上的,还要谢谢他教了我这么个好法子,婶婶真是好眼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办好事,我也得提前备好贺礼才是!”
书容这无疑是给蔡氏吃了颗定心丸,蔡氏得了这话后笑得格外的开心,说还早,又说这事儿是廉正牵的线做的红媒,至于好事什么时候能办还得看周玉堂家中何时来人,倒不是她能急来的,且如今李晴还小,这事儿只能先两家说定!书容笑着听了,并不多话,只说到时候定下蔡氏要及时告知她,她也好早早的备礼,蔡氏乐得连连点头。
待蔡氏走了书容便去到淳妈妈身边,看着淳妈妈与画容施粥。淳妈妈见书容来了笑笑,又一边施粥一边对底下排队的人说:“施粥一事都是我们三姑娘在一手操劳,为着这事儿还拖累了身子,如今正病着,三姑娘本是要亲自施粥给大家的,奈何怕病源传给了大家,便是不敢亲自动手,可还是记挂着大家,这不,三姑娘实在放心不下,硬是撑着病体要来看看大家。”一番话愣是将平平凡凡的书容说成了个忧国忧民的大善人。
底下领粥的人大多去年也去廉正府邸排过队,也对书容协助廉正做的善事有所听闻,如今听了淳妈妈的话更是感动,纷纷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书容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书容立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冲大家笑着,听的好话越多心里就越愧疚。
旁边画容自听了淳妈妈那话后便气得脸都白了,如今又听着底下人对书容赞不绝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句句都夸赞书容,那自己这一上午的算什么?想来想去觉得做的实在不值,便想把手里的大勺扔了,可是想想出来前额娘的叮嘱,便咬着牙死死的撑着。叶赫氏告诉她,再怎么不情愿也要把戏做足,施粥的第一天,廉正一定在四处走巡,尽量让廉正看到她的好,万万不可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来。于是画容深吸一口气,又带上满面的笑意给底下的人舀着粥。
书容瞅着画容的表现,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佩服她这装的功力,想着放在二十一世纪,拿个马栏坡最佳表演奖定然是没问题的。
虽然有衙役们盯着,还是有不少人蒙混过关领了一次领二次,淳妈妈善良,发现了也不多说,照样施粥,书容瞅见了皱眉,附在淳妈妈耳边低低的说:“谁多领了一碗自然就有人得饿一顿,妈妈别太善心。”淳妈妈当下肃然正容,开始一视同仁,又擦亮了眼睛,看谁是不顾规矩多领的,发现了便是眼睛一横,叫那人站一边儿去。书容在旁看得掩嘴直笑,抬眼欲向众人重复一下领粥规则,却发觉现场的情况不大对头,自家粥棚前的人怎么越排越多,再看看其他好几处的,人虽也多,但比起自家的,那是少多了。
淳妈妈也瞧出了事情的不对,空闲之余轻声问书容怎么办,粥就这么些,施完了就没了,人却排了那么多。书容微微一笑,低声说:“放心的施,不过是见着我们家的粥稠一些才都排过来,等粥施完了,自然就会往别家去排。”
淳妈妈笑着说也是。书容于是张望着去寻廉正的身影,待看着了便指给丁香,叫丁香过去与廉正说一声,多派些衙役到自家粥棚边上来,以防等会子粥施完后出现什么乱子,丁香领命去了。
丁香才走,府里就匆匆跑来个小厮回话,看着像是上房里头的人。书容隐隐察觉到不对头,将那人引至一边问何事,那人道叶赫氏见红,似有小产迹象,书容于是望眼那头笑得和善的画容,又问去请大夫了没有,那小厮道请了,书容于是往家里去,那小厮紧走一步问现在要不要叫画容回去,书容只道不必,那小厮又问四爷呢,书容也道不必,那小厮便没再多说,跟在书容后头疾步走着。
26继母小产,谁是祸首
书容去到上房,闻得一阵血腥味,心里直作呕。
丫头们端着一盆一盆的热水进去,又端着一盆一盆的血水出来,看这情形,书容心里已有了底。
虽然闻不得血腥味,书容还是走了进去。叶赫氏的房间用一块大布幔将里外隔开,墨容坐在外头的椅子上大哭,这个时候,也没谁有空去哄她,书容见了把墨容抱起,又问旁边立着指挥的大夫情况怎样,大夫说孩子是没了,但是大人保住了,书容点头说谢,又问前几日说胎象稳固,怎么今日会小产,那大夫叹息说胎象是稳固,但也经不住摔啊,书容于是唏嘘一声,竟然是摔了!
叶赫氏素来小心,如何就摔了呢?这还得从初一那日海棠在门上插的那两根香说起。
话说宝庆众民,历来重视初一十五,每每这两日,家家户户都会烧香敬神。廉正一家自到了宝庆,将这入乡随俗的工作做的相当好,不但渐渐习惯了宝庆的饮食,还将宝庆人民的习俗学了来,那日又是初一,叶赫氏本是要亲自上香的,但因身子不便,便命海棠代劳,海棠于是点了两根香插在了上房大院的门上,又拜了两拜祈求菩萨保佑叶赫氏这一胎安安稳稳的生个少爷,然后就扶了叶赫氏出去散步。
也不知道是海棠点香时疏忽了还是香本身的问题,总之后来两根香只有一根烧完了,另一根就黑了个头而已。按理说这香插在门上实在是招惹不到叶赫氏,可问题是叶赫氏生了好女儿呀!
初四这日大早,叶赫氏在屋里谆谆教导了画容一番,叫她好生的去施粥,好生的表现,画容于是不情不愿的出去,在跨过上房大门的门槛时忽然瞟到那根没有燃完的香,画容觉得它碍眼的很,抬手便拔了下来又狠狠的扔掉,顺道骂了句书容贱货,然后才愤愤的跟着淳妈妈一行人出去施粥!而这日的中午,叶赫氏依旧志得意满的出去走动,又因施粥的缘故,叶赫氏屋里的几个小丫头被临时调用到了大厨房,于是叶赫氏就只带了海棠一个出去,剩下的两个小丫头留着看屋。